但与铁画银钩、龙飞凤舞的字迹相反,落入眼底的每个字都很轻柔。
卿卿如晤:
自别京城,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夙夜难眠。
观情案牍劳形,恐无暇顾我,不知几回魂梦与君同?
……黏黏糊糊的也就算了,怎么还一股子幽幽怨怨的怨夫味儿。
谢元提无语半晌,接着一个字一个字往下看,却发现盛迟忌只字不提福州如今的情况如何,有没有受伤,表达完对他的思念,又问他的京中近况如何,有没有受建德帝欺负,若是受欺负了不高兴了,他给谢元提留了只精兵,想打谁打谁。
谢元提:“……”
谢元提闭了下眼,接着往下看。
盛迟忌越写越大胆,直言如今三大营去了六七成兵力,京中防守较薄弱,反正布防图前世也差不多知晓,宫里又基本都换成了他的人,程非也在京中守着,要是建德帝惹他不高兴了,就让精兵与锦衣卫里应外合,五日之内拿下皇城不是问题。
待我返京之日,即当朝谒天子元元。
谢元提:“……”
这封信要是流出去,十个谢家都不够建德帝抄的。
他气性有那么大吗?盛迟忌到底在怀疑什么?
要不是盛迟忌远在千里之外,谢元提简直想踩他两脚。
把啼笑皆非的情绪压下去了,谢元提忽觉这些日的疲惫消解了不少,又往后看了看,盛迟忌把掉脑袋的话说完了,才正经地提起,这几日他抓到了几个与倭寇勾结的内奸,顺着查了查,线索直指京城一带。
和谢元提预料的一样,果然是朝中有人,与倭寇勾结到一起,助倭寇在东南一带烧杀抢掠。
在这场动乱中死伤无数的百姓,只是那人随意下的一步棋。
谢元提眸色沉了沉,指尖无意识在桌上点了点。
这些日子他把所有可疑的人都排查了一遍,连关在宗人府里的,只剩一口气的盛烨明也没放过——盛烨明也不知怎么的突然疯了,头发花白,身上血迹斑斑,估摸是撑不过这个冬日了。
他又让盛迟忌的人放人,把四皇子放了出来。
但目前四皇子并未有异动。
在盛迟忌离京后,除了朝中还在争吵的那群人,一切风波像忽然被抹平了,背后之人没有再动手。
几乎排除完所有可疑的人后,最有嫌疑的还是四皇子。
谢元提不太确定,究竟是四皇子,亦或是四皇子背后另有其人。
得主动行动,放个饵把对方钓出来。
谢元提觉得自己是个不错的饵。
他平静地忽略了盛迟忌在信里叮嘱的“不要做危险之事,安心等我”,继续往下看。
这封家书碎碎叨叨的,写了足足满满的三页,信到最后,盛迟忌写,前几日他随意翻书,看到句词“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
他想谢家的小桥了。
谢元提怔怔地看了半晌,碰了碰发烫的耳尖,低骂了声“肉麻”,又将信看了两遍,才将信小心妥帖地收起,收入存放重要物品的匣子里。
他坐在桌前,想,去岁他在差不多的时候,离开盛迟忌去往了福州,今年却是倒转过来,他留守在京城,盛迟忌去了福州。
隔了好一会儿,才提起笔,写了回信。
谢元提不擅长说那些牙酸的话,本以为落笔恐怕无话可说,哪知道写完后也有足足两页。
小狗八成又要得意地翘起尾巴得寸进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