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辛苦你了。”我挂断了电话。
病房里重新陷入沉重到几乎凝固的寂静。
只有“娟娟”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抽噎声,微弱地持续着。
我看着手臂旁这颗枯黄、脆弱的小脑袋,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和那死死抓住我的、仿佛抓住整个世界的微小力量,再想到这个被随意安上的、普通却浸满苦难的名字……
带她回来,似乎只是风暴登陆的第一道浪。
一个名叫“娟娟”、却只有满身伤痕和恐惧的十三岁灵魂,一段建立在谎言、罪孽和巨大创伤之上的扭曲“父女”关系,一场由何婉茹介入、试图在废墟上重建的救赎……未来的每一步,都深陷在泥泞、黑暗与未知的漩涡之中。
风暴,不仅登陆,更将病房变成了它的第一个肆虐场。而那个名叫“娟娟”的小女孩,是风暴眼,也是漩涡中唯一的、微弱的求救信号。
……………………
勉强安抚住惊魂未定的母亲和死死抓住我手臂、如同抓着救命稻草般不肯松开的娟娟,我几乎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心力。
何婉茹那边需要时间,病房里的压抑气氛几乎令人窒息。
看着娟娟那双依旧盛满恐惧、偷偷打量四周的眼睛,以及母亲那副小心翼翼、生怕再惹祸上身的惶恐模样,我知道我必须暂时离开这个漩涡中心。
苏晚。
这个名字带着强烈的刺痛感浮上心头。那个在病房里爆发、被我厉声喝止、最后摔门而去的女孩。
疲惫像潮水般涌来,但愧疚感更甚。
苏晚……这个出身京城显赫红色世家、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公主,含着金汤匙出生,一路顺风顺水,从未真正见识过这世界的肮脏和残酷。
大学时期,她就跟在我这个比她大了一届、背景复杂、心思深沉的“学长”后面跑,眼睛里闪着不谙世事的光。
毕业后,放着家族铺就的金光大道不走,硬是动用关系,从京城调来临江这个小地方,只为了做我的秘书。
这份近乎“自降身份”的追随,这份纯粹得近乎傻气的执着,我又何尝不懂?
我是真的感觉对不起她。
我把她拖进了我这滩浑水里。
让她见识了江曼殊的混乱不堪,李伟芳的肮脏垂死,如今又让她直面了娟娟——这个带着我母亲不光彩过去和何泽虎罪恶血脉的“野种”。
她所珍视的、对爱情和生活的美好想象,正在被我亲手撕碎,染上污秽。
我甚至无法给她任何承诺,任何安稳的未来。
我的世界本身就是一座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崩塌的危楼。
何况,正如我所想,在整个临江,敢指着她鼻子让她“闭嘴”、还能让她委屈得哭出来的人也只有我。
这份特殊的“纵容”背后,是连我自己都理不清的复杂情愫。
叹了口气,我强撑着还有些虚弱的身体起身。
交代母亲看好娟娟,哪里也别去,等何老师的安排。
娟娟见我起身,眼中瞬间又涌起巨大的恐慌,小手死死抓住我的衣角,嘴唇哆嗦着,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爸爸……别……别走……”
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哭腔。
“爸爸出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可靠,轻轻拍了拍她枯瘦的手背。
“听……听妈妈的话。”
这个称呼让我自己都觉得无比别扭。
娟娟迟疑着,最终在母亲的小声安抚下,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万般不舍地松开了手,那眼神,仿佛我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
走出病房,冰冷的空气让我精神稍振。我没有叫司机,而是在医院门口拦了辆出租车。我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整理思绪。
“去枫林别苑。”我对司机说。那是临江最高档的公寓区之一,苏晚的家。
车子启动,窗外的街景飞速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