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她的眼里终于流出热泪。
江念棠睁开眼时入目一片水雾蒙蒙,她有些恍惚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眨了眨眼,等眼珠上的雾气散尽看清熟悉的帐顶后愣了好一会儿,方才记起昏迷前发生的事。
她躺着一动不动,任由眼角的泪珠滑落,流净,最后眼底一片清明。
真正接受顾焱离开的这一刻,江念棠胸口一直以来压着的那块看不见的巨石顷刻间化成齑粉,连呼吸都松快了几分。
正欲换个姿势继续睡一觉,冷不零丁瞥见坐在床榻边的身影,让她懒散的睡意顿时消散无形。
赵明斐居然还没离开。
江念棠眼眸紧缩,惊疑不定看着他。
他还想从她嘴里知道什么,这次连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给她留吗?
赵明斐瞥了眼她犹带泪痕的眼尾,抖如秋叶的身躯,下意识挡住自己的被衾,脸色煞白,眼神惊慌,见他如魑魅魍魉,妖魔鬼怪般畏惧惊惶。
他目光有刹那间失神。
江念棠从前见他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她时而害羞怯懦,时而大胆奔放,惹极了会发脾气,也敢偶尔甩脸色给他看,不过很快又找借口与他和好,两只玉臂从背面抱住他的腰说以后不要吵架。
大部分时候她看他的眼眸都是亮晶晶的,好像她的眼里全部是他,只有他。
赵明斐承认,自己很喜欢这种被爱的感觉,甚至是迷恋。
他有多久没见到她笑了。
赵明斐记不清了,好像从他们那夜决裂撕破脸之后,她总是在哭。
哭得他心烦意乱,哭得他戾气横生。
她还是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
赵明斐昨夜已经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江念棠像从前那般待他。
不掺杂任何其他因素,只因为他是他。
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一个死人能有多大的威胁。
她今年才十八岁,那个男人即便与她从出生开始便认识也不过区区十八年,他和江念棠可以有另外的十八年,二十八年,三十八年……
况且她的身子已经是他的,心又有何难。
即便他心里还有一分难以忽视的不甘和嫉恨,但比起失去江念棠,他愿意宽容几分,勉强吞下喉中这根微不足道的刺。
人总要向前看,他既然舍不得江念棠,就要学会取舍。
赵明斐并非优柔寡断之人,想清楚要什么后就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他抬起手,身体微微前倾想要去擦拭她眼角的泪。
江念棠恐惧地本能往后仰,赵明斐的手落了个空。
就在江念棠以为他又要翻脸发作时,赵明斐忽然笑了。
这回的笑不同于以为每个深夜里让人毛骨悚然的假笑,而是温和示好的笑,如同当初在西巷口他见到她第一眼时安抚的笑,他的声音也异常温柔。
“朕是什么吃人的妖怪吗?”他开玩笑道:“躲这么远,怎么给你擦眼泪,瞧你哭的,给御史看见了定要上书劝谏朕要敬爱皇后。”
江念棠满脸疑惑,完全捉摸不透他这个人。
前一刻还在恶狠狠威胁她,现在竟然有心情跟她说笑。
赵明斐趁江念棠分神发呆,长臂一揽将人按在自己胸前,感受到她想要挣扎起身,手又加重了气力。
两人完全紧密地贴在一起,不留一丝缝隙。
赵明斐温柔道:“想要朕不继续查下去也可以。”
怀里的人瞬间放弃反抗,任由他抱住。
赵明斐满意地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即便他动作轻柔,却仍让江念棠惊悚,害怕他下一刻再次变脸做出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
但她不敢动,她现在全部的心思都集中在他说的那句话。
赵明斐略微低头,呼吸拍打在她的颈侧,轻声慢语道:“就像你说的,人已经死了,追究没有任何意义,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