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斐的脸色骇戾阴沉,如漆墨的双眸里透不进光,一直盯着床榻上血色尽失的女人。
他仿佛失去知觉般,连太医给他取出血肉中的木屑,上药包扎都没有皱一下眉头。
太医退下后,赵明斐一直守在床榻前没有离开。
江念棠一直在昏迷,右想和女医师给她处理伤处上药时也没有任何动静。
她双颊惨白,唇瓣覆了一层寒霜,就这么孱弱无力地平躺在榻上,胸口的起伏几乎趋近于无,像一具冰冷的尸体。
赵明斐的心忽然慌地跳了一下,学着右想伸出食指放在她的鼻尖下。
待感受到几不可察的鼻息后,他僵硬的背脊才缓缓松开,只是她连呼吸都是冰冷的。
赵明斐此刻愤怒又懊恼,愤怒江念棠说出那样伤人绝情的话,懊恼自己不该被妒忌冲昏头脑,让两人陷入如此不堪的境地。
他烦躁地握拳欲往床榻边锤去,又突然卸力松开。
江念棠一连昏迷三天,赵明斐白日上朝,晚上就坐在榻边守着她。
他尝试过和她一起睡,但只要他一上榻,即便还没有碰到她,江念棠就像风中抖叶般颤个不停,像是被什么恶鬼缠上了般,嘴里无意识发出惨叫,眼缝争先恐后涌出泪水。
在右想和太医欲言又止的目光中,赵明斐放弃与她同塌而眠。
赵明斐盼望江念棠早日醒过来,又怕她醒过来后继续说让他理智尽失的话,下一次,他不保证自己还能及时止住杀意。
“我当夜只差一点点就杀了她。”赵明斐召来严珩一,嗓音干涩道:“她太懂如何激怒我。”
江念棠比他想象中更了解他。
赵明斐已经弄清楚顾焱是如何在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中逃脱。
他一直躲在门后,等江念棠尖叫引一群人闯进来的时候趁机混进里面,殿内故意熄灭所有灯,让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方便顾焱浑水摸鱼。
江念棠故意衣衫不整引起赵明斐的注意,利用他的独占欲逼他不点灯,又拿捏住赵明斐不允许其他人窥见她的春色,算准他一定会让他们退出去。
只要顾焱跟着出了房门,就有逃离的机会。
不得不说,江念棠真的很聪明,算无遗策连他也被蒙了过去。
严珩一听完赵明斐的三言两语的叙述,不由好奇江念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一个两个都为她神魂颠倒的。
顾焱与她青梅竹马的感情自是不必多说,但赵明斐不是囿于女儿情长的人,怎么也被弄得失魂落魄,甚至要向他倾诉。
严珩一与赵明斐年少相识,知道他是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性子,几乎从不与人诉说心事,这次能被皇后逼到这个份上,也是独一份的奇观了。
他摸不准赵明斐的心思,怕被迁怒,于是选择闭上嘴,老老实实当个倾听者。
屋内陷入长久的沉寂,空气凝滞在周围。
赵明斐闭了闭眼,抬手挥退他。
严珩一松了口气,他作为整件事的知情者之一实在是承受了巨大压力,一边是顾焱的兄弟之前,一边是赵明斐的君臣之义,帮哪边都让他心存愧疚,辗转难眠。
躬身退出大殿的时候,他莫名抬头看了一眼。
赵明斐的脸正对着大殿正门,天边的日光从门口斜照进入,恰好照到他的左半边脸,显得右半边格外阴森。他双眼失神地凝望着桌上某个角落,似乎在发呆,又好像在想什么。
严珩一从没见过他这样落寞又迷茫的神情,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一样难受。
赵明斐年少成名,后又历经宫变,生长在诡谲莫辩的深宫之中,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唯独情爱一事像个无知幼童。
在他的世界里,想要什么就必须拼命去争去抢,根本不懂何为妥协,何为让步。
严珩一叹了口气,重新走入殿内。
等他再次出宫,太阳早已落下,夜幕布满星子。
希望明日是个晴天。
*
江念棠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来后看见靠在床榻边的侧影,登时眸光惊颤,身体也不自觉抖了一下。
赵明斐闭眼假寐,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江念棠身上,她一有动静,立即睁开眼。
他转头看她,就见江念棠满脸恐惧,正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爬起来。
在她仓皇逃窜下榻时,腰间被一只强悍有力的手臂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