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对她没有说一个字,亦没有投来一个眼神。
江念棠就这么呆坐在榻上,直到天色渐沉,才如梦初醒般缩起脚,双手抱住膝盖,埋头于臂弯中哭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是害怕,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亦或是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
赵明斐自那日起再也没有来过长明宫,也没有对她闭宫禁足。
江念棠等到第三日,惴惴不安地派人去请恭王妃入宫,却再一次得知她随恭王一同前往青州,准备开春后防治水患的相关事宜,来回大概需要一个半月。
正好是她与赵明斐约定结束的日子。
他好像忘记了她,但江念棠不敢忘记三月之约。
她派人去传话,得到的永远是陛下正忙于政务,陛下暂时无暇见她,陛下今日有事……
饶是江念棠再蠢笨愚钝,也知道他对自己终于失去了兴趣。
换作以前,她高兴得恨不得放鞭炮,但真到了这一天,江念棠惊觉她连笑也笑不出来。
每夜躺在榻上,眼前不由自主浮现赵明斐看她的最后一眼。
不可置信和愤怒的情绪交织在眼底,最后在黑沉如渊的瞳孔里渐渐冷去,凝成寒霜。
江念棠常常被这个眼神从梦中吓醒,醒来后再也睡不着觉,睁眼盯着窗棂,看天从黑转明,然后一整天萎靡不振,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一有风吹草动,她整个人惊惧难安,频频看向宫门口,生怕赵明斐某一日提着顾焱的人头到她面前。
日复一日,江念棠竟觉得比之前赵明斐夜夜来长明宫的日子还要难熬,天灵盖好像顶着一把细绳悬垂的利剑,说不准哪一刻就会掉下来,戳穿她的脑袋,直插心脏。
长明宫在诡异的平静慢慢度过。
转眼就到了冬至,长明宫台阶上的雪越积越厚,宫门到大殿之间被白雪覆盖,看不出青石板路,偶尔有一两个脚印踩在上面,也很快会被新雪掩埋。
入夜以后连廊檐下只有零星的几盏灯,灯烛在寒风中忽明忽灭,像是随时会熄灭,远远看过去阴森恐怖。
灯火璀璨的长明宫一下子变成了冷宫,到处都是暗暗的,一片寂寥萧瑟。
江念棠不怕黑,也不惧鬼神,但有些畏冷。
即便屋内地龙烧得再热,她依然会夜半三更被冷醒,醒来后四肢冰凉,自己怎么捂也捂不热。
冬至那日,御膳房按制送来热腾腾的饺子,江念棠随口吃了两个就俯身呕吐起来,旁边伺候的宫婢连忙上前替她拍背,但不得其法,差点把江念棠的魂拍没了。
“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新分配来的宫婢见人面红耳赤,吓得立刻跪下求饶。
江念棠端起桌上的热茶饮了几口,待缓过气来后挥挥手:“不妨事。”
见小宫女还是瑟瑟发抖,不敢起身,江念棠弯下腰扶她起来:“地上凉,小心风寒。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受宠若惊,低声回:“奴婢叫微雨。”
微雨之前是浣衣局一个洒扫的新晋宫女,不知怎么就被调到长明宫服侍皇后娘娘,最初她又高兴又惶恐,自己没什么大本事,怎么就一步登天了。
到了长明宫后她才知道,这里原本的宫婢们全部被换掉,连曾经跟在皇后身边的右想姑姑都离开了。
宫里都在传皇后失宠了。
微雨刚来的时候天天害怕,既怕自己要老死在冷宫中,又怕皇后拿她们泄气,她一直以为长明宫消失的宫女是被皇后撒气处死了。
然而渐渐她觉得自己大错特错,皇后娘娘是个极好的人。
天寒地冻,她让守夜的宫婢轮流休息,还给她们拿来厚厚的褥子。命令入夜以后只需要点大殿门口的两盏灯,她们不用把沉重冷硬梯子搬来搬去,冒着摔伤的风险登高点灯。
微雨从没见过皇后娘娘发火,她说话总是轻声慢语,像三月里绵绵春雨。
长明宫差事清闲,不用害怕犯了错就受罚,月钱按时发,主子也好伺候,她来了几天就觉得自己的脸胖了一圈。
微雨暗自腹诽,原来冷宫待遇这么好。
江念棠让微雨把剩下的饺子分给下面人吃,沾沾喜气。
微雨分完东西回来,看见皇后面容淡漠倚在窗牖边,正往外看。
她的眼睛很美,柔柔的天光覆在上面,像琉璃一样澄澈,但眉眼间却似有淡淡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