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握住柴刀的手松了松。
他说的没错,她发现自己失忆的时候确实在青云镇这间院子里。
当时她应该是在收拾屋子,因为怀孕犯晕倒了下去,后脑勺撞上床榻边缘。
柳云醒来后忘却了许多事,另有些事影影绰绰,仿佛隔着一层薄纱看不真切。
她摸到后脑勺有硬块,悄悄去找过大夫,大夫也只是开了药酒让她回去擦拭。
柳云不敢告诉其他人自己失忆了。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自己,还有腹中的孩子。
柳云当时慌乱无措,不敢出门,整整把自己关了三天。
幸好她找到了自己的户籍,还有房契和六千两银票,所以她才有底气留下这个孩子。
无论她当时为什么要打掉,但在那一刻,柳云萌生出强烈的生下来的愿望。
孤身一人流落他乡,她很怕,很孤独,这个孩子的到来让她有了勇气面对未来。
奇怪的是,她从没想过找回记忆。
柳云问他:“你是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我会坠江?”
三个简单的问题却让赵明斐迟疑了。
如实相告,江念棠绝对不会相信他们两个一个是一国之君,一个是一国之母。
这三年他把皇后失踪的消息瞒得死死的,寻人也是秘密进行。
三年前她坠江不久后,赵明斐便让微雨扮成江念棠假装被救起,再以皇后受惊为由深居简出,不便参加任何重大节日宴会。
一方面是为了应付那帮朝臣们的闲言碎语,另一方面当时贼人尚未清除干净,他怕有漏网之鱼收到消息后去寻江念棠,让她再度陷入危险中。
江念棠这三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处处陷阱。
难怪赵焱要装成不认识她,她的防备心太重,若一上来就表明身份反而适得其反。
易地而处,他若是失忆了三年,忽然蹦出来一个妻子,还说他的皇帝,赵明斐只会觉得她需要找大夫看看脑子。
现在最要紧的是能留在她身边,再慢慢想办法让她记起一切。
赵明斐不是没想过直接把人绑起来压回宫。
但他找了大夫问,这种失忆大部分与脑部受损有关,最忌讳情绪大起大落,否则可能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轻则神志不清,重则七窍流血而亡。
他想了想决定借鉴赵焱可取之处,先编一个身份稳住江念棠。
“咱们家在京城做香料生意,我叫明斐。你坠江是因为被歹人算计,他们想用来威胁我。但你不愿意连累我,挣扎扭打间与贼人同时坠入河里。”
柳云一点也想不起来他说的事。
赵明斐见她面如常色,继续道:“对了,你还记不得我们曾经一起去寺庙烧香求子,那日下了大雪,我们在后山的一处茅屋避雪……”
他本意是挑一些难忘的事,江念棠从前不怎么出宫,应当会对去慈恩寺的事记忆深刻。
柳云脑海里那层隔了纱的记忆忽地被吹开一角。
寺庙,茅屋,大雪……
她的头猝然发痛,手里的柴刀重重垂直落下,踉跄着往后退。
赵明斐脸上微变,赶紧上前扶住她,以免她摔倒。
柳云本能地想挣脱他,然而记忆碎片仿佛喷薄的泉眼席卷她全身,令她四肢酸软无力,只能借助他的力量苦苦支撑。
她艰涩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好像记得,确实有这样一个寺庙,还有茅屋……”
赵明斐眼里闪着笑意:“你记起来了?”
柳云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缓缓道:“茅屋门口是不是有一棵树……是海棠树。”
赵明斐哪里记得是什么树,大冬天的枝丫光秃秃,瞧不分明。
不过若她真想去看,他可以立刻叫人在最短时间内复刻出一模一样的茅屋,包括那棵海棠树。
于是他笑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