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惜愿嘻嘻笑道:“我喜欢所有对我好的人。”
“那你喜欢杜克明么?”他尚抱有最后一分微小的期冀,这般问她。
李惜愿沉默了。
伴随她的无声,他清晰地听见那颗已然坠入谷底的心悄然碎裂。
他一生的骄傲与自尊,此时教她的犹豫毁灭得荡然无存。
“小杜先生太可怜了。”原来她的缄默是在悲伤,“他的妻子去世了,他一定痛不欲生,我只为小杜先生感到难过。”
李惜愿最后摇摇头:“我不喜欢他了。”
“那阿盈也莫再喜欢别人。”他半蹲在道旁,与坐在石上的少女视线齐平,放低了声音。
“试着喜欢我,好不好?”
第59章第五十九话“阿盈莫去!”
欧阳询走入家中书房,桌前坐着一道专心运笔的小身影,始终埋着脑袋,浑然不觉他的到来。
欧阳通在太学里勤勉用功,预备过些时日入仕,李渊已为老友之子许下门荫,待他学有所成,便能靠着父亲的光耀获得秘书郎的职位。
纵然是再清高的名士,面对这类优厚待遇也不会舍得拒绝,欧阳询为此颇感激李渊的恩泽,他是老来得子,自己已年近古稀,而欧阳通乳臭未干,深知难以陪伴儿子多久时日,他对欧阳通每一次细微的进步皆看在眼里,同时也鼓励儿子多多充实文化,让自身的才学与品德对得起未来的光明道路。
见儿子在刻苦学习,欧阳询不便打扰,刚欲回身掩门,不料还是惊到了欧阳通。
“阿耶?”
欧阳询站住脚,清了清嗓:“你在做甚?”
欧阳通声音爽亮,快乐若小孩:“阿耶,我在习字。”
“习字为何能这般高兴?”
欧阳通嘴一咧,扬了扬手中宣纸:“阿耶猜我练的哪幅帖?”
欧阳询视他欢脱模样:“甚么?”
“是书圣的《官奴帖》!”
欧阳询倏然一震,快步上前:“你何来的《官奴帖》?”
不对,阿耶的反应好奇怪。欧阳通挠挠后脑:“这是六娘予我的,上回我说羡慕裴相家的这幅帖,六娘记住了我的话,好不容易才为我拿来,阿耶要瞧瞧么?”
“她是为了你?”欧阳询忆及面红耳赤的少女如何为他讲述来龙去脉,彼时他还以为是少女心心念念此帖,不忍她为此惦记,怜悯之下,不善言辞的老人少有地亲自登上权贵朱门,经一番口舌交涉,终于为她讨来。
原来这一切的起因,皆不过是为欧阳通无心一语。
“对啊,六娘待我就像待亲弟弟一般。”欧阳通心生感念,望着欧阳询日趋衰老的面孔,眼珠转了转,“因为阿耶待她像女儿,所以她帮我,其实也是为了阿耶。”
欧阳询挽一抹苦笑:“六娘自有她的阿耶,你莫妄语。”
但他扪心自度,或许他早在不知不觉中将李惜愿视为亲女,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教她写了一手足以跻身碑林的好书法,告诉她为人需正直诚信的道理。
且他坦然承认,终究是他一个老人更依赖少女的陪伴,若无李小六在身旁,他的一生将自出生起,至离开的那一刻,俱昏暗不见日光。
可她终究有自己的父亲。
她并不像自己需要她一般需要他这个老师。
老者这般想着,日影偏移,携一寸落寞爬上他早已历经风霜的眼角。
李惜愿脑际浑浑噩噩,对身外周遭响动一概不知,只记得自己昏沉中被灌了碗汤水,酸辣刺鼻,激得她咳嗽不止。
“我不喝药。”她摇晃脑袋,十分抗拒。
“这是醒酒汤。”是男子的低声。
“醒酒汤我也不喝。”李惜愿咕哝。委实难以下咽。
“听话。”
“不听。”她使劲往旁边转脸,“太难喝了。”
旋即下颌教人擒住,黑乎乎的碗沿不由分说贴近唇边:“喝汤还是喝药,你必须选一样。”
“唔。”李惜愿放弃了抵抗,乖乖选了汤,轱辘辘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