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第六十一话“我亦是。”
一行人甫临近门前,蹲候家奴如临大敌,呼一声簇拥围拢,持棍拦阻去路,为首男子当即圆睁怒眼,一张面孔凶神恶煞:“何人擅闯国丈宅邸?”
望见李惜愿,男子上下打量,抱臂眯目:“怎还有一女子?莫非也来为那杜如晦打抱不平?”
“大胆!”李世勣掀袍上前,将她遮入身后,“公主在此,孰敢无礼?”
家奴观二人穿戴不凡,心中先起惧意,本皆外强中干之辈,闻言声嗓不由悄低,眼珠轱辘一转,赔笑道:“我等皆奉国丈之命行事,国丈亦是得了圣人之意,杜学士挨打,实与我等毫无干系。”
李惜愿不理会他,径直与李世勣穿过前厅,步向后院。
“尹阿鼠何在?”李世勣喝问那追上前来的家奴。
起初支支吾吾,许是被气势所威慑,家奴喏喏指向一处厢房:“家主在饮酒。”
尹阿鼠自女儿得幸于李渊,从此飞黄腾达,跋扈之名便闻于坊间。终日只是酣饮作乐,横行乡里而无人敢言。
他醉眼惺忪,晃着金樽侧卧榻中,忽闻屋门猛地顶开,一家奴跌跌撞撞闯入,在他勃然作色的眼神下惊慌叫喊:“家主……不好了,外面来了一男一女,似乎是为了杜……”
“怕甚么?”尹阿鼠不悦竖眉,未及训斥这冒失的家奴,便见他口中的一男一女迎面踏入。
二人俱是面若冰霜,气氛僵沉,尹阿鼠却睁着一双眼来回扫视,支起上身,张嘴便斥:“你们好大的胆,可知这是谁的府邸?”
“尹国丈。”男人道。
尹阿鼠两唇颤了颤,神态凶悍:“既知我是国丈,还敢冒犯?”
“还望尹国丈自缚见官。”李世勣挑眉,藏过一抹笑,“莫非,需我请你?”
瞥了眼面前这位陌生的年轻男人,尹阿鼠心里掂量他官职,忖度着定是不大,顿时搁下心,一张脸毫无惧色,冷哼一声:“便是圣人,也需卖我三分薄面,你奉了谁的命敢拿我?”
那家奴战战兢兢伏在地上不敢吭气,间歇犹豫着抬起头,插了一句低语提醒:“家主,这两位是……公主与……莱国公。”
话音刚落,尹阿鼠的面色显然一变。
“公主国公不知,给那杜如晦教训乃是圣人与太子之意,我不过是依言办事。”晓得不能硬碰硬,尹阿鼠气势稍弱,搬来李渊与李建成作挡箭牌。
李惜愿蹙眉:“一派胡言。”
“公主冤枉!”尹阿鼠两目猩红,“是那杜如晦过门不下马,无礼在前,岂能责我!”
李世勣视也不视他,眼风转向身旁衙役,喝道:“拿下!”
“李世勣!你以何罪名拿我?”尹阿鼠厉声高叫。
“本官奉了雍州牧之令而来,恐国丈不通文墨,不识律法,本官特来告知国丈,按唐律,无故殴他人者,须笞五十。”李世勣微哂,“国丈,请罢。”
一听要动真格,这五十大板打下去非死即重伤,尹阿鼠怒不可遏,劈头斥道:“你敢!我乃德妃亲父,当朝国戚,谁敢动我!”
李惜愿与李世勣对视一眼。
他旋即扬手,候立门外的卫卒迅疾一拥而上,不待尹阿鼠急唤家奴抵抗,转瞬间,便已被全副武装的精壮卫士挟按于地。
尹阿鼠双臂被擒,拼命挣扎无果,昂起头怒骂:“莫得意,我立刻禀告圣人太子,敢以私刑拿我,看你们有何下场!”
李惜愿踱近两步,盯向他涨红的面孔:“国丈大可马上告诉阿耶与长兄,我就待在家里等着下场,静候国丈佳音。”
长在秦王府这么多年,李惜愿早听惯了李二郎与臣僚们的官话腔调,且一学便上手,把口吻模仿了个十成十。
效果立竿见影,尹阿鼠果然被她气得憋不出话,你你我我了半日,最后一咬牙,以眼神示意家奴速去报信。
“你说甚么?”闻听下人通禀,李建成大惊,“尹国丈被李世勣执去了雍州官衙?”
尹阿鼠家奴不住流涕,李建成不由皱了皱眉。
李世勣素性深沉,最为明哲保身,今日竟掺和进这桩他人避之不及的事中,委实令他讶异不已。
家奴义愤填膺,跪地泣道:“请太子为我家老爷做主!那莱国公不过一介外人,竟敢无所忌惮欺辱国丈,定是借了秦王的势,不将尹妃与太子您放在眼里!”
李建成看他一眼,那家仆倏尔止了嗓。
“还有何人?”他又问。
家奴眉目沾上顾忌,似乎欲言又止,李建成忍不住呵斥,他方答:“还有……有六公主。”
“六娘?”李建成不禁直起身。
“……公主带着莱国公直闯府中,还能令那雍州长史听命于她,公堂之上审问家主,又笞了家主五十大板,家主眼下命在垂危,望殿下为我家主伸冤!”家奴一时激愤,张口向太子哭诉,“公主还撂下话,她就等着殿下上门,恭候殿下光临,让我们随意告状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