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一巴掌落在他头上:“胡说什么呢,将军一心公务,哪有功夫囿于儿女情长,少胡作揣测。”
烟花渐灭,幽深的夜又复归于寂然。
谢珩才抬眸看到一旁窃窃私语的金吾卫,踱步上前:“我从前方而来,这儿并无异常,去那边看看吧。”
众人蹙眉紧随其后,嘴里小声嘟囔:都怪你将军今夜不是不来了少说两句
一行人走在寂寥无人的街市中,只有身上的铁甲轻碰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谢珩漫无目的地走着,脑海中却始终划过高义信的话,她会如何回他?
直到有力的手臂将他拦下:“将军,再走便到了万寿坊了。”他身后的金吾卫以此为界巡值,不能再往前走了。
众人纳罕,心中有疑,但不敢多言,似是往日他那坚挺的脊背亦不觉弯了半寸。
谢珩敛下眼眸:“那便往回巡。”
兜兜转转一圈,又绕回了碧水湖,湖面的水汽将空气濡湿,谢珩放缓脚步。
水中晃动的弯月,经风拂过,便虚了月影,如梦似幻。
刚才站于此的两人早没了踪迹。
谢珩遣了其他金吾卫:“你们去那旁吧,不必管我。”
他寻了一方青石,屈膝坐于其上,湖边的芦苇丛中还弥散着烟火燃尽的硝烟味,零星几点烫得芦苇弯下了腰。
身后细碎的脚步走近,他强忍住心中的不耐:“不是刚说了,去别处巡。”
“好呀,兄长,你既然满脑子都是巡值,何必邀我至此,我等了你这么久你才来!”沈昭气急,绣鞋灵巧地一抬,踢起脚边的一颗小石,直愣愣砸向他的后脊。
虽不至于拿他撒气,但她心中仍畅快不少。
哼,该,让她等了这么久!
难怪加冠之后还至今未娶,有谁会喜欢一个爱失约的闷葫芦。
再听到她熟悉的声音,他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在原地,忘了流动。
月下,沈昭一袭荷粉色衣裙,正置气地双臂交叠抱于身前,努着嘴秀眉紧皱。
“你不是已经随高义信走了?”谢珩起身,克制着脚步,不敢轻易向她走近。
沈昭:“我自是言而有信,既约定了亥时三刻相见,岂会轻易离开,我可不像某人,心心念念全是值守,罢了,你要是无事,我就走了,你继续巡值吧。”
沈昭心中的期待莫名落空,她纠结了一天的事不过是她的推测罢了。
“高义信回去了?”谢珩突然出声,但说出口的话却言不由衷。
长安城治安颇严,他又不是三岁孩童,岂会走失,何况他回不回府与他何干。
沈昭恍然,原来他并非失约,是看见她同高义信在一处,便不再去打扰,此举倒像他所为,她心中的气消了几分:“他走了有一会了。”
记起刚刚漫天的烟火,哪怕她在穿越前也很少见到,她心中感慨:“可惜,你刚刚走了,错过了一场烟花,特别美,我觉得足足放了有十多分钟呢,不知是哪户人家如此大的手笔。”
谢珩默然几息后:“在长安,烟火统一由礼部管辖,另在各处设专门的燃放点,寻常百姓不得私自燃放。”
那是宫里的宴会?可宫中活动,谢珩该会参与吧。
她不懂其中的礼制安排,更不懂他的言外之意。
谢珩望着平静无波的湖面:“若是朝廷官员因私使用,逐级上报至少需十日,但直接奏请圣上,便可略过其中的曲折。”往日景明帝赏赐他时,他不求金银绢帛、不图名利,今日主动提及有事相求,圣上自然愿意了他一愿。
沈昭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心思却全然不在如何奏请上级之上。
但经他如此一番解释,倒明了这人定花费了一些功夫,倒让她白捡了个便宜。
她不动声色地觑了他一眼,自遇到他之后,她的运气真的一改往昔:“那我可真是太幸运了,如此盛景被我巧遇。”
湖面上的硝尘散尽,浮着一层薄雾,将残尽的硫磺气味裹得若有似无。
青黑幽深的湖中,映着一弯月,苍穹低敛沉寂,仿佛刚才那场金辉交错的喧嚣从未发生。
湖边草丛中还散着几片爆竹的残片,被露水打湿。
谢珩蹲下身子捡起,双指轻碾,喉间哽着的半句话,被方才的喧闹炸得粉碎。
残片将他玉白的指尖染红,他忽地用力,恨不得将其揉碎在指尖,抬眸的瞬间他掷出手里那片碎红,提步向她走近:“沈昭,那不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