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场征战九死一生,哪怕他万事小心,她也不能拿他的命去赌。
不值得。
沈昭轻声下榻,换上一身简装,将提前写好的书信和曾经的契书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去,她小心翼翼地绕过院子里的杨方一众。
看门的家丁见她出府,见礼道:“夫人。”
沈昭颔首应下,朝着与李立雯约定处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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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珩翻过身子,伸手去捞身旁那缕温软,却摸了个空,他瞬时挣开眼眸,大步下榻,逡巡一圈,房中无人。
他又披上外衣,隔窗问道:“杨方,你可看见沈昭了?”
杨方还在梦中,迷迷糊糊擦了把脸,眯起眸子,险些被脚边的桶绊了一跤,左右摆头,睡眼惺忪:“我不知道啊。”
他瞥见一旁横七竖八的家丁,上前用脚轻轻踢了踢:“快起来,看见夫人了么?”
秋风起,吹得窗沿嘎达嘎达作响,桌案上的信笺被风卷起一角,似向他招手。
信笺的一旁是沈昭初入府时,签下的契书。
谢珩的心霎时沉了一下,一股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他踱步走上前,打开信笺,还未看清其上的字迹,手已然微微颤抖:“谢珩,谢家不能没有你,祖母和母亲承受不住离别之苦,征战一事请你再做思量,我回九州了,望君前路坦途,勿念。”
谢珩的手缓缓垂下,薄薄的信笺似一粒浮尘,孤零零地落在地上,一旁是昨夜纠缠未解开的喜绳。
喜绳一端仍绑在谢珩手腕间,另一端空空如也。
“杨方!备马。”谢珩顾不得梳洗,将佩带往腰间胡乱一缠,疾步出门。
守门的家仆指着远方:“天未明时,夫人独自往那个方向去了,奴才本想替夫人备马车,可夫人不用,大约走了有一个多时辰了。”
谢珩立于马上,听着他的话,脸色越来越暗,家仆不知所犯何事,哆哆嗦嗦不敢再言,声音减小。
他双脚发力,扬鞭而去,刚走出几里地,便见远方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在他面前停下。
李立雯掀起车帘:“珩儿,回家吧。”
两个时辰前,李立雯已备好了马车送沈昭出城,至于她何去何从,亦不在她知晓的范围之内,她更没兴趣知道。
念着她在谢府这段时日,为着老夫人费心劳力,花了不少心思,李立雯给她留了些银钱:“寻户好人家,重新开始吧。”
只要能留下她的珩儿,哪怕让她做这个恶人,她也甘愿,何况男女情爱只是一时兴起罢了,日子久了,一切都会冲散。
珩儿只是暂时被冲昏了头脑,引他回正路,只需时间。
谢珩攥紧手中的缰绳,马儿发出一声嘶喊,彻底划破黎明。
他第一次未对母亲行礼,打马上前,质问道:“母亲,是您逼她离开的?”
“放肆,你们本就有违伦|常,何须我逼,她只是认清现实,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罢了,你莫胡闹了,她已走远,你找不到她了,你速速进宫,去请皇上收回成命。”
谢珩失声大笑,眼眸猩红,他顾不得礼数分寸,声色凛然道:“何谓伦常,男未婚女未嫁,她并非谢怀瑾,我们情投意合有何不可,我为何不能娶她!
母亲,谢怀瑾死了,她被人拐至山中,流落到牛家村,在赶回长安城的路上已经死了。”
谢珩说罢,策马扬鞭,向着沈昭离开的方向追去。
李立雯失神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他的话如一支冷枪直直戳进她的心窝。
瑾儿没了。
她本以为还有机会,还有机会弥补当年她的过错,可为什么!
她低笑起来,四野空旷,只余她悲戚的狞笑和哭喊声,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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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堂前,僧中的住持带着入寺的香客和俗家弟子在吟唱念经。
声若松涛,乍吟乍讽何其悠扬①,令人不由得心静神安。
沈昭踮起脚向内张望,一眼认出跪坐在第一排,口中念念有词的老夫人。
她等候在外,待下了早课后,她小步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