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
谢珩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拿出四年前被沈昭扔下的契书和婚书:“既然你撕毁了契书,不想叫兄长,以后就叫夫君吧,签下婚书,明日随我去官府登名。”
金线缂丝的云龙纹红绸展开,仍是四年前那份婚书,上好的洒金宣,边缘暗纹隐现,寓意百年好合的谶语。
卷尾最末的署名,谢珩两字写得庄重有力,纸上的金粉宛如那夜新娘团扇下闪过的金钗流光。
婚书被他保存完好如初。
谢珩命人去房里取了笔,递给沈昭。
沈昭看着眼前的笔,迟迟没有抬手,谢珩亦不扰她,只在一旁默默候着。
桌上的茶饮下了一盏又一盏,茶壶的分量渐轻。
沈昭将笔搁置在一旁,毅然决然道:“谢珩,这字我不能签。”
她本就答应过李立雯,会彻底从谢珩身边消失,这几年她隐姓埋名一直居于深山中,甚至在遇到谢珩之前从未踏足过长安城半步。
除了夏目之外,她更未和从前相熟之人有任何牵扯。
且不论她同谢珩如今仍牵扯不清,已违背了当日的承诺,这字她绝对签不得。
谢珩的指尖反复在杯沿摩挲,上扬的唇角仍是明媚的弧度,似乎并不惊讶她会拒绝,也不在乎。
房中静谧,落针可闻,只余两人的呼吸声清浅交错。
谢珩脸上的笑一寸寸瓦解,心中像□□巴巴的棉花塞得密不透风:“若你所言为真,你同柳宁没有瓜葛,蓁蓁又讨厌他,我已经离开晋王府,还有何事能阻隔你我?”
沈昭给不出他想要的答案。
似怕再次搅起他心中的波澜,沈昭抬眼同他对望,搭在笔旁边的手,却逃一般一点点向后滑落,却忽的被他的大手覆住,紧紧拉住。
沈昭挣扎着扭着手,摆脱他的束缚,反被他五指一收,将她纤细的皓腕牢牢扣住,不容她挣脱半分。
“沈昭,”他浅笑唤她的名字,嗓音微哑,掌心却灼得厉害。
她抽手欲退,反被他骤然一拽,整个人跌入他怀中,被他身上的沉香气裹了满怀。
衣袂相贴,暗香浮动。
隔着几层衣衫,仍挡不住他胸腔传来的热度,她的腰肢被他牢牢环住,整个人侧坐在他的腿上。
四目相对,谢珩眼眸中倒映着她,素色衣衫绽放在他眼中,仿佛一朵盛放在黑夜的花。
花颤巍巍地绽放在他怀中,他终是不忍,丢盔弃甲般
早早投降。
耳边传来他的低语:“沈昭,无论你心中有谁,就不能分我半席之地么?你曾言在九州可养面首,如若你喜欢,也便随了你,我愿意尊重你的一切,只要你别将我推开。”
他将头埋在她颈窝间,违心地说出此番话,已然耗尽了他全身气力。
在沙场上浴血驰骋、奋勇杀敌的将军卸下铁甲,此刻贴在沈昭身侧,静静伏在她怀中,内心却溃不成军。
沈昭被他这番话,触动地久久滞住呼吸,被他攥住的手不觉地发力,同他紧紧相扣,脑中只余一片空白,只觉一股热流自心口直冲到眼眶。
她捧起他的面庞,指尖轻拭过他的眉眼,眉宇之间还残存着一丝倦意,素日凌厉的凤眸半阖,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片浅影。
她从未料到,面首不过是她随口而出的玩笑话,竟被他掂在心中反复揣摩、斟酌犹豫。
无论多么荒唐的事,只因着有她在,他都可妥协。
这些年,沈昭并非没遇到对她示好的男子,样貌俊逸、在朝为官者皆有,可每每误以为蓁蓁是她女儿时,个个却又尴尬地难以言明地退却。
女子再嫁在这个时代,仍不可避免地受人指摘,更遑论带着一个孩子。
只有眼前的人,不介意她这些年那子虚乌有的过往,强行闯入她的未来。
因着爱重她,主动迎合、接受她的一切。
两个因着风俗文化、封建礼法不同,完全不相融合的世界,在被他努力妥协、拉近、拼合。
只因有她。
自他们重逢后,他步步紧逼,她却次次退让。
这次,她终于主动触碰到他,细长白皙的指尖轻轻擦过他紧绷的唇角,这四年强撑的镇定在此刻碎的彻底:“谢珩,你不必为我如此,这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