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勺沉落到碗底,相撞的清脆声音响起,谢煊看着程时玥恨不得埋到碗底的脑袋,开口问道:“今日怎么不说话?”
往日嘴都停不下来。
他失踪的消息一传出去,冯后定会坐不住,谢鄞也不是有耐心的人,定会趁着他不在,搞些小动作。
可笑的是,那些迂腐从前对他各种挑剔的宗室,更不愿让谢鄞当太子。若有谢鄞那样独断的储君,总妄图插手皇家事的宗室岂会有好日子过?
皇帝亦迟迟未松口改立太子,甚至派出身旁大半亲卫去找谢煊,这个他从前视若不见的儿子,让冯后更心惊。
“再乱一乱吧,等他彻底坐不住时,我们便回去。”谢煊如此道。
子弦垂头,知道这日不远了。
县衙笑得真诚,声声高贤弟、贤弟地喊他。
方才冯令史的退步也是为此,不然谢煊抢了他买的娼妓而且还对冯氏无礼,他早就动怒了,为了高家的金银,他才忍下来。
他色眯眯地打量着正在挑葡萄吃的程时玥,当真貌美,内里还是个野性子,等高家的兔崽子走了,再将她抢回来就好了。
明晃晃恶心的黏腻眼神,谢煊先发现了,他将程时玥往后扯了扯,用身形完全遮挡住她,这样,冯令史再怎么看,也只能见到一抹粉白衣角。
冯令史哼了一声,随后仰面朝天,他也算是冯家人,这些关键事自然要由他来说,倨傲道:“冯后和大皇子如今广招贤士,漕县虽小,但也能勉强入眼……此等好事,大家好好想想罢。”
虽然说是想想,但此时,问的只是谢煊一人,县衙这行人已经将高家的底细打探得清清楚楚,只想要其钱财。
“那太子……”谢煊装作大惊,话只说了一半,所有人却已明白了他的话下之意。太子仍在,谈及此事岂不是算造反?
冯令史不屑道:“呵,太子又算什么?先郭后曾是楚国王后,楚国亡了,她被陛下收入后宫时还大着肚子,谁知太子血脉真假。”
两人后面的子弦垂头默立,窥见谢煊仍笑,眼神却是冷的。他便知,这位冯令史好日子过到头了,殿下已经动怒了,先后是禁忌。
县衙却回道:“冯弟莫要胡言,太子乃先郭后第二子,前面还有如今的娥阴公主,太子血脉无错,最开始那个带着楚国血脉的余孽,听闻是被打掉了。”
县衙虽然想攀上冯后,但也不愿诋毁名声甚好的先后和太子。只是现下大皇子胜算更大,他不想违心,才说了几句公道话,却在无意中救了自己性命。
余孽、余孽,谢煊想笑。
在天下人看来,那个流下来时,已经成型的男胎是余孽。可在他母后心里,他这个有谢氏血脉的儿子,才是最该死的杂种。
她猛然便伸手推他胸膛,将他推倒在床侧,紧接着又拿腿去用力蹬他。
谢煊确有愣神,躲避不及也未躲,程时玥用得力气也大,一时不察,他从床侧滚了下去,亦是重重的落在地上,一声闷哼响起。
程时玥连忙坐起来,之后抱起被子,挡住自己胸前。纵使从前不谙世事,但在青楼呆了半月,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见到了。
虽然方才很是胆大,但此刻她看着站起来的谢煊,他那晦暗不明的神色,莫名阴郁,她深觉不妙。
往日他都能威胁着要杀掉她,如今被她踹下床,这样丢脸,岂不会直接杀了她?
她开始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而谢煊见她眼中泛起的雾气,微微往下撇的嘴角,如此熟悉的举动,他便知道,她又要开始哭了。
他如今不想听她哭,不论真情还是假意,在她哭声出来前,他伸手掐住了她的脸,他的手足够大,拇指和食指分别按在她脸颊两旁。
谢煊垂头仔细瞧她,她额头间还有个微不可查的小红印子,是方才宴席之上,他弹的那个脑瓜崩。
程时玥不知他要做什么,她的嘴被掐着,哭不出声,只能愣愣地看着他。他都上手了,会不会直接掐死她?说不定,杀之前还会拿她泄欲。
气氛一片寂寥,安静到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她不敢动作,只能睁着水雾盈盈的眼,尽量可怜兮兮地看着谢煊。
沉默许久,他抿了抿嘴角,像是忍不住般,突兀地轻笑出声。
她刚要上前,却被程时玥按住了手。
新柳道:“打呀!怎么不打了?让大家都看看,二小姐是如何纵容刁仆打人的!我可是夫人的大丫鬟,二小姐这是回来便要打夫人的脸!”
这样的伎俩,程时玥小时候实在是见得太多了,对方摆明了是要泼自己脏水,待把自己拉下水后,沈氏便会主动好言相劝,再象征性地主动惩罚下人,然而父亲却会动怒真罚自己,若是与父亲争执说理,父亲甚至还会说自己没有心胸,苛待下人。
但这回她不恼,只抬眼对新柳道:“今日只赏你一个巴掌,不欲与你计较,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
说完,她走上前去,平静又和气地对那站在最前头看热闹的小厮道:“劳烦你速去告诉父亲,女儿今日身体疲惫,此番只有一炷香的时间等他。”
“若是他今日不愿见我,下次再见,便是在狴牙卫大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