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紫金苑时,她端起的笑脸垮得彻底,攥紧手指长长吐出一口气,垂下的睫毛颤抖如蝶翼。
谢琅对她的情愫她不是全无所知,只是,她不敢确定这是否只是他转瞬即逝的萌动春思,不敢为此冒险。
她还要在上京待上许久,若她回应了他,与他私相授受,必然会生出许多变数,而她讨厌失控。
跟父亲的赌约事关她的婚事,容不得半点闪失。
她绝不会在此事落定前节外生枝,分出精力去操心其他的事。
只是不知不觉间,她对谢琅的态度似乎起了变化,方才差点失态。
刚来上京时她便听说了他的嚣张事迹,仔细权衡过后,她放弃了回到英国公府求援的想法,转而制造巧合,与身为监察御史,素有公正之名的裴玉结识,求他帮忙收回祖业。
先不说当时的她不确定英国公府的态度,不知多年未见,他们会否自降身段来帮助她这个身处末流的商户女。
更为重要的是,此事本来就是她占理。
借裴玉之手收回祖产虽然慢了些,但却名正言顺,是依照大梁法律办事,无可指摘。
如她所料,无论是世家还是同行,提起此事时只道裴玉秉公执法、铁面无私,道她聪慧敢言,不惧对方人多势众、官商勾对。
若她当时只图便利,直接借谢琅和姨母的势强硬收回铺子,虽成效快,不用怎么操心,但少不了要被人暗中编排议论,那些个同行或许还会因此看不惯她,暗中给她使绊子。
搬进英国公府原是为了收回祖产后扩展人脉做打算,而亲近谢琅一方面是为了确保他不会在收回叶家酒楼时跳出来阻拦,另一方面是打着利用他名声地位的主意,借他混入上京的圈子。
可她没料到他会有旁的心思,也没料到,她内心深处似乎也并非无动于衷。
接下来该怎么做?
疏远他?
还是厚着脸皮装作无事发生,继续与他亲近,利用他达成目的?
她痴痴走着,一个不察撞到了转角的廊柱,‘砰’一声脆响,额头闷闷地胀疼,惊得莲月急忙上前查看。
“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跟丢了魂似的,方才竟一点都没看路?”
可不就是丢了魂吗。
她身体倒是出来了,魂却还留在谢琅那儿呢。
……
做好的骑装阿怜没亲自去送,因自察心中有异,怕露了马脚,一连半月都往府外跑,把精力耗费在外头,不仅说动了魏娘子穿改良骑装,还劝颜娘子和她的闺中好友一同改了簪花的样式,更衬他们家的广袖裙不说,还多出一人免费帮头面铺子做宣传。
到了击鞠日这天,阿怜和英国公府的人同去京郊御马场,她和莲月坐在轿子里,谢琅穿着骑装在外头骑马独行。
“表姐!”走了一阵,马车外突响起谢琅的呼声,把阿怜吓了一个激灵。
马车窗的帷幔被他骨节分明的手撩起,谢琅的丹凤眼斜睨着瞧进来,定在她身上,似是笑着的,又似带着某种小心的打量。
“表姐近日在忙什么?既不来找我,我去临湘苑也全都扑空”
莲月看向阿怜没说话,阿怜微微抿唇,笑着回,“当然是忙铺面相关的事。你知道的,表姐来上京就为了这个事。”
谢琅‘哦’了一声,将帘子放下了,也不知他心里是做何想的,至少表面看起来是接受了这个理由。
到了御马场,阿怜随崔瑛去了看台,谢琅要参与开场的击鞠赛,便直接跟同龄的郎君走了另一道门。
临分别时,谢琅突回头高声对她喊道,“表姐,记得看我为你拿下头彩!”
一瞬间周遭所有人都看了过来,阿怜脚步一僵,勉强镇定下来回他,“哎,我就在看台上”
虽说她是曾说过‘为我挣头彩’的话,但那是私下的亲昵玩笑话,他怎拿到大庭广众来说,说得她羞臊难耐,差点乱了阵脚。
官家带着皇后、贵妃和众美人坐在上位,英国公府等世家依次坐下首,最靠近马场的最下阶没有坐人,却有好多正值芳龄的女娘站着挥帕子。
她们穿着靓丽鲜艳,头上的簪花样式也各有特色,即使离得远,仿佛也能嗅到那股轻盈的女儿香气。
这次的击鞠以郎君们开头,待大礼监宣读完官家圣旨,唱诵完毕,两队身着骑装,骑着膘肥骏马的郎君便逐渐出现在宽阔的马场上。
穿着朱红骑装的谢琅在那一群郎君中格外显眼,不仅仅因为那骑装鲜艳夺目,也因他被骑装勾勒出的极好的身型以及那俊朗的玉面。
蜂腰猿背,夹着马肚的腿随着节奏微晃,握着马辔的手臂弯曲着,看着结实有力,却又不显蛮鲁,每一处的肌肉似乎都长得恰到好处。
他头戴的簪花帽与骑服相称,纱帽帽檐的折角处镶了一串朱红的山茶花,大小适中,没有将他俊逸的五官悻小,反倒衬得容色更为鲜亮。
谢琅姿态悠闲地骑着马走到队伍最前,不时回头朝看台望,赢得女娘们一阵阵喝彩和无数香帕飞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