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楚之非但不怯,嘴角反而勾起一丝近乎冰冷的弧度。
他按下了手中的遥控器,ppt切换到一个清晰的树状图。
“各位请看!当我们仰望工业皇冠的明珠时,请别忽略支撑起这颗明珠的基座!否则,那明珠只能是镜花水月!”
屏幕上清晰地分列出软硬件两大部分。
“编译器、数据库、操作系统(软件);指令集架构、eda工具链(设计软件);光刻机、刻蚀机、薄膜沉积设备(硬件制造);到最终各类高端处理器、存储芯片(产品)……
我吴楚之今天把话撂这儿:整个半导体产业的软硬件所有关键节点,我们面临的现状是——要么是‘零’,要么就是‘全面落后’‘代差巨大’!
这是一个全方位的溃堤!”
“编译器?”
吴楚之的声音在念出这个词时,眼前瞬间闪过前世大基金投资的eda实验室里,那位首席研究员得知海外新版本升级、又需花费天价外汇却连讨价还价资格都没有时,那张铁青而憋屈的脸。
“eda工具链?”
这个词让他鼻腔仿佛又闻到了那份被退回的、用本土工具设计芯片初稿时,被国际大厂以“格式不兼容”为由退回来时弥漫在办公室里的焦灼与火药味。
“光刻机?!”
这个名词更是如同烙铁,烫得他心脏猛地一抽。
他想起徐端颐老爷子那饱含无奈却不肯熄灭的目光,想起了那份连设备维护手册都要靠“特殊途径”、花费极其高昂代价才能弄回来的耻辱。
这些名词后面,是无数产业人咬碎的牙齿,是国家命脉上一道道尚未结痂的渗血伤口。
他每说出一个名词,会场气氛就沉重一分。
右侧屏风后,一个更苍老、语速也更缓慢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沉重劝诫,
“小吴,你的判断很犀利,但……并非我们不知道差距,不是不能做,也不是……完全做不出来。
但是,”
这声音顿了一下,充满了现实的无奈,
“第一,国家整体实力有限,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不可能将所有资源倾注于如此巨量投入的‘非显性’领域;第二,最核心的,技术的进步需要‘迭代’!
市场、用户反馈的迭代!
我们从头追赶,每一步都要巨额投入,可能耗费数年、十数年,还要面临高昂的试错成本和无尽的落后专利壁垒……这笔账,实在亏不起啊。
我们只能以点带面,寻求局部的突破,弯道超车,在某一个领域上先达到世界先进,以先进带动后进,从而实现整个产业的跨越式发展。
这在其他领域上也是获得了巨大成功的法子。”
这番话似乎击中了大多数沉默者的心坎。
会议室里的气压更低了。
就在这时,吴楚之猛地从座位上彻底站直!
他没说话,而是伸出右手,五指张开,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狠狠握拳!
用力之大,以至于冲锋衣西服袖口下的指骨绷得棱角分明,白得近乎透明!
没有人看到他脑中瞬间闪过的血色——徐建国躺在病床上苍白的面孔,王冰冰头上缠着的渗血纱布,
前世记忆中,那些在实验室里耗尽心力却成果被封存的天才眼中熄灭的光芒;在谈判桌上因被掐住技术咽喉而被迫签下丧权条款时屈辱的眼泪;在所谓“意外事故”中戛然而止的年轻生命留下的未竟研究……
这些碎片如同尖刀,瞬间搅动他强行压抑的情绪海洋!
这些画面如同滚烫的烙铁,瞬间熔穿了他的冷静。
怒火!
仿佛实质的岩浆,轰然烧穿颅顶,太阳穴处血管突突狂跳,每一次搏动都带着灼痛!
后怕!
冰冷彻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爬上脊背,指尖一片冰凉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