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门东厂。徐孝先所熟悉的杨增、麦福、福善都没在。只有一个不太熟的腾祥在。明日就是除夕夜,宫里也是忙碌的很。为奴为婢的杨增等人,这个时候怕是带着人在各处宫里“乱窜”,或者是满京城替嘉靖跑腿送赏赐呢。加上元日后裕王、景王就要出宫,随即便是两人相继成亲的大喜日子。因而这个时候,整个大明朝上至嘉靖,下至不入品的吏员,恐怕没有几个人还在为政事忙碌。徐孝先在东厂喝了杯茶,便自觉前往西华门候着。路过的几处衙门门口,不知何时已经贴上了相应的春联。整个皇城的气氛也是颇为轻松跟喜庆,少了往日的庄严肃穆,就连擦肩而过的太监、宫女,此时脸上大部分也都是带着轻松喜庆的笑容。徐孝先看着皇城内的一幕幕,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上赶子跑到嘉靖面前找不自在。原本还有些轻快的步伐,也渐渐变得沉重,心头也不由有些迟疑。西华门处,看着两侧喜庆应景的春联,徐孝先犹豫不决。但如今已经骑虎难下,硬着头皮也得去仁寿宫。桃符变春联,说起来还是朱元璋的功劳。虽说从宋朝开始,纸质春联便取代了桃符,但真把春联这个习俗推广起来的,却是朱元璋的皇命。一个不熟悉的太监喜气洋洋地请徐孝先前往仁寿宫。冯保如今人已经去了裕王府当差,徐孝先想了想,明日看来还得绕过去一趟见见冯保才行。不能让冯保有人走茶凉的感触才是。站在了仁寿宫门口,整个西苑的祥和与喜庆,也越发让徐孝先的心头忐忑不安。甚至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后悔:就你能!就你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但特么的是不是也该挑挑时间啊?这个时候跑过来给嘉靖上眼药,能有好果子吃才怪了!而且就在这个时候,仁寿宫里还传出了银铃般的轻快笑声。只是听那清脆的笑声,含糖量应该就不低。也不知道是谁,敢在嘉靖面前笑的这么放肆?站在仁寿宫门口吹着寒风的徐某人,一会儿脑子里转转明日要做的事情。一会儿想想吴仲、崔元他们,今日能取得自己想要的效果吗?而就在此时,低着头的徐孝先发现眼前多了一个道袍身影,随即便看到尚仪局司赞菽言恭恭敬敬的从仁寿宫出来。随即便是一个半大女子从仁寿宫走了出来。候着的徐孝先愣了愣,只见女子约莫跟粱荷之差不多,蹦蹦跳跳、神情惬意的看了一眼徐孝先。两人莫名对视,都有些诧异。“霜糖是你做的?”少女睁着大眼睛问道。刚刚在御书房,嘉靖心情舒畅的跟少女提及了制霜糖的事情,顺带着介绍了就是仁寿宫外正候着的徐孝先。因而少女出来后,便不由问道。“你是谁?”徐孝先莫名其妙的问道。“……。”少女没想到这家伙这么没头没脑的,一下竟是给她问懵了。“我叫朱福媛。”少女想了想还是回答道。徐孝先急忙后退两步行礼:“臣北镇抚司掌印镇抚徐孝先见过思柔公主。”“这还差不多。”朱福媛傲娇地点了点自己的小下巴,随即便带着身后两名捧着礼盒的宫女离去。“徐大人请。”菽言看徐孝先的目光还望着朱福媛等人远去的背影,低声说道。“多谢菽言姐姐。”菽言愣了下,瞪大了眼睛看着徐孝先。“你……徐……徐大人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哦,上次菽安姐姐告诉我的。”菽言了然的点了点头,而后低声道:“切莫在外人面前如此称呼,犯忌讳的。”“是,我记得了。”御书房内,嘉靖的心情看来很不错。可能也是因为刚刚自己女儿来看望他的缘故。只是霜眉今日没在御书房,见徐孝先的目光在御书房来回扫视。嘉靖心情不错的给徐孝先解释道:“跟福媛犯冲,福媛每次想抱它,霜眉都会抗拒。但每次福媛还都非得逗它,这一来二去的,渐渐就对福媛有了防备之心。只要福媛来看朕,霜眉就会跑的不见踪影。明日便是除夕了,今日见朕是有什么事情吗?就不能过完元日后再说?”徐孝先低着头,过完元日?过完元日那就得特么的半个月以后了!虽然说朝廷官员不会有这么长时间的法定休沐时间,但元日这段时间谁特么有心思上班呢?何况元月一日到元月六日这几天,差不多都是在走访应酬。而从元月七日开始,整个京城就开始张灯结彩准备上元节了,这一整就是十天的时间。等真正开始上班了,别说哈舟儿了,恐怕就是郑象都特么已经在太原作威作福了。“臣……。”,!徐孝先抬头看了看一脸轻松、笑意盈盈的嘉靖,咬了咬嘴唇,犹豫道:“其实……臣也不想打扰皇上,更不想给您添堵心……。”“朕看到你就够堵心的了!”嘉靖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刚才还如沐春风的笑容,此时就像是被拉回到了小冰河时期的寒冬中。冷的很。“朕就不该允你觐见!”嘉靖现在真是有些后悔了。不见他多好啊!最起码不会影响自己的心情,更不会坏了自己的道心!“你就不能让朕省点心?为何每次都要给朕找事做?朕选你为北镇抚司掌印,是让你为朕分忧的。你倒好!仇鸾一案是因为你吧?这件事情你做的对,朕深感欣慰。可从沈丛明一案开始,徐孝先你告诉告诉朕,你在这朝堂给朕捅了多少篓子了?顺天府的官员没有一半,也有一小半都被你北镇抚司法办了吧?蓟州、昌平、良乡、通州……。还有杭州一案,你知道现在浙江布政使、按察使的位置如今还空着呢吗?怎么?你想让朕无臣可用?就只靠你徐孝先一人吗?”“您……您先消消气,喝口茶。”徐孝先一副死皮赖皮的样子,把书案上的茶杯往嘉靖跟前推了推。嘉靖气的长出一口气,看着徐孝先那谄媚胆小的样子。“说吧,又捅出什么篓子了。对了,朕还都忘了,这次安置百姓流民一事儿,心是好的,做的也很不错。只是往后要注意方式方法!闹的整个京城人心惶惶,不知情的还以为俺答又要袭扰朕的京城。”“是,臣定当谨记皇上您的教诲,保证绝不再犯同样的错误。除了……这一次。”徐孝先说完,又是一副谄媚的表情看着嘉靖。嘉靖手里刚端起的茶杯,恨不得直接扔到让他堵心的混账脸上。“这一次又怎么了?”嘉靖有种不好的预感。“回皇上,臣于昨夜查抄了顺天府治中郑象、以及昌平知州樊茂的府邸。并连夜进行了……。”“为何要查抄?”嘉靖皱起了眉头。顺天府治中郑象,具体情况他并不知情。但他还是对昌平知州樊茂一事儿有些印象。没记错的话,这樊茂赴任昌平也就一个月的时间吧?这屁股还没坐热乎呢,就被这小子查抄了。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该同情樊茂还是该憎恨眼前的徐孝先了。“长话短说,一会儿朕还有事儿,不能一直听你气朕。”“是这样,首先是郑象之子郑行书,涉嫌蓄意杀人、栽赃嫁祸他人。而后则是郑象中饱私囊与昌平知州樊茂勾结,把顺天府的两万多石粮食、布匹、帐篷等救济物资,暗中卖给了俺答在京城的细作哈舟儿。这些臣都有证据,您看。”徐孝先随即把从郑象府里以及樊茂家里搜出来的往来信件递给了嘉靖。嘉靖拿起来有心看,但又懒得看,觉得堵心。“继续说。”“是,臣如今已经把人都关押在了北镇抚司大牢,但这俺答在京城的细作,臣打算在今日天黑前抓人。之所以选择天黑前,是因为臣此刻正命人暗查这哈舟儿是否有同伙在京城,以及有多少人,而我们又能一次性抓捕多少人。”“你等会儿。”嘉靖摆手制止了徐孝先,皱眉问道:“朕没记错的话,你北镇抚司如今也暗中在跟草原上的鞑靼人做生意吧?你的目的不也是像俺答一样,掌握他们的行踪跟一举一动吗?樊茂、郑象他们勾结卖粮食给俺答,那你徐孝先卖粮食布匹茶叶给俺答,这怎么算?”徐孝先愣了下,道:“皇上您误会了……。”“误会了?朕就问你,你这是不是坊间常说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道理?”徐孝先讶然,感情自己之前递上来的上疏,嘉靖是真不看啊!自己之前已经在上疏上说的明明白白了啊。想到此处,徐孝先不由摇头苦笑一声。而这看在嘉靖眼里,则是被认成了徐孝先的不耐烦。“怎么?你还不耐烦了?你给朕捅了这么多篓子朕都没有不耐烦。现在朕质问你两句,你就觉得不耐烦了?”“皇上,臣不是那个意思。”徐孝先此时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一旁的太监此时则是听的有些目瞪口呆。虽然皇上此时是在训斥这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但皇上对这掌印镇抚的态度……。怎么说呢。让这太监觉得完全跟其他臣子不一样,倒是有些像皇上刚刚对思柔公主朱福媛时的态度。如同应了民间的那句话:女儿是用来疼的,儿子就是用来训斥的感觉。菽安、菽言经过上一次嘉靖对徐孝先的态度后,如今显然已经习惯了。此时只是低着头,表情还算是很平静。不知何时进来的黄锦,脸上还带着笑眯眯,悄无声息的在一旁静静站好。而后看着嘉靖跟徐孝先君臣二人吵架。:()奋斗在嘉靖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