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冬的寒气已然浸透明州。市委大院里的梧桐彻底褪尽了华裳,偶尔有几片顽固的残叶在冷风中打着旋,不甘地落下。郑仪办公室的窗户紧闭着,将外面的萧瑟隔绝开来。他站在窗前,目光似乎落在楼下匆匆走过、裹紧大衣的干部身上,又或是在思虑这什么。陈默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腰背挺直,神情凝重,仿佛仍能感受到上次汇报“春晖”线索时那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城投集团新成立的明城物业和社区服务公司,资质和人员都到位了?”郑仪没有回头,声音平稳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已经全部到位了,秘书长。”陈默立刻回答,语速不快,确保每个字都清晰无误。“按照您的指示,优先招聘了一批有基层社区工作经验和退役军人背景的同志,政治可靠,执行力强。目前已经承接了北河新村等三个试点小区的物业和部分公共服务职能,反响不错。”“嗯。”郑仪缓缓转过身,走到办公桌前。“老干局那边,近期有一个‘情暖夕阳红,关爱老同志’的冬季送温暖活动,主要是联合社会力量,为部分离退休老同志提供一些上门体检、家政保洁、精神慰藉之类的服务。”他抬起眼,目光沉静地看向陈默。“这是个机会。”“明城服务公司,要以高度的社会责任感,主动对接,积极参与进去。尤其是对‘春晖老干部休养中心’这样的专业机构,更要提供力所能及的、更精细化的支持。”陈默瞬间领会了郑仪的意图。以“送温暖”、“公益服务”的名义,让完全由自己掌控的公司,合法合规地进入“春晖”的日常运作体系!“秘书长,我明白了!”陈默的声音因为压抑的激动,略显低沉。“我们会立刻以明城服务公司的名义,向老干局提交一份详细的志愿服务方案,强调我们的专业性和公益性,主动请求承担‘春晖’的部分外围服务保障工作,比如……定期的环境消杀、设施安全巡检、甚至协助组织一些文娱活动。”“方案要做得漂亮,理由要充分,姿态要端正。”郑仪淡淡补充道,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部署一项再寻常不过的工作。“重点是,派进去的人,要绝对可靠,嘴巴要严,眼睛要亮。他们的任务是做好服务,树立口碑,其他的,多看,多听,多记。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碰的别碰。”“是!”陈默重重点头,他完全明白“多看多听多记”意味着什么。“尤其是,”郑仪顿了顿,语气略微加重。“对于中心内部的一些特殊区域,比如高级休养区、医疗康复中心的日常运作模式、人员往来规律、物资配送流程……这些‘服务细节’,可以多‘用心’观察一下,方便我们未来提供更精准的服务。”“明白!我们会挑选最精干、最不起眼的队员,以最专业的服务态度进去,只带眼睛和耳朵。”陈默感到一股寒意和兴奋交织的战栗感,顺着脊椎爬升。这是真正的刀尖行走。“所有信息,单线传递,你亲自过滤。依旧是那个原则,静默,潜伏,没有我的命令,决不允许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保证完成任务!”陈默站起身,语气斩钉截铁。他知道,一场无声的渗透战,已经拉开了序幕。而战场,就在那个挂着“春晖”温暖牌匾的深宅大院之内。“去吧。”郑仪挥了挥手。陈默深吸一口气,转身快步离去,轻轻带上了办公室的门。郑仪缓缓坐回椅中,眼神投向墙上的日历。再过三天,就是那个所谓的“情暖夕阳红”活动启动仪式。到时候,他将以市委秘书长、领导小组副组长的身份,亲自出席,并且……“顺路”看望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同志。包括那位住在“春晖”最好套间里的钱汉忠。这将是他第一次,以如此近的距离,去观察这位“老领导”及其核心圈子。三天后,清晨的阳光驱散了夜间的寒意,为初冬的明州镀上一层金色的薄纱。市委大院门口,一辆黑色奥迪a6缓缓驶出,车牌是醒目的“明e00004”——市委四号车。郑仪坐在后排,透过深色车窗玻璃,望着外面迅速后退的城市街景。他今天穿了件深色夹克,内搭浅灰色衬衫,胸前别着党徽,整个人显得稳重而不失亲和力。身旁的周扬正在核对行程单,低声汇报:“秘书长,上午九点,‘情暖夕阳红’启动仪式在老干局礼堂举行,您要简短致辞。”“十点,参观老干活动中心的几个新改造的功能区。”“十点半,前往‘春晖老干部休养中心’,看望慰问几位老同志,重点是钱汉忠老书记。”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午餐安排在春晖的小餐厅,陪几位老同志简单用餐。”“下午两点,返回市委,三点有个关于明年财政预算的协调会。”郑仪点点头,目光依旧落在窗外。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城市主干道上,路过几个正在施工的路段,工人们正忙着铺设管线、平整路面这些都是城投集团接手四海遗留项目后,率先启动的“民生微实事”工程。周扬看了看窗外热火朝天的工地,忍不住低声感叹:“陈董事长动作真快,这才多久,就有模有样了。”郑仪不置可否,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陈默确实做得不错。这两天,他已经接到了老干局的反馈,对明城服务公司主动请缨、志愿参与“春晖”服务的态度和专业性赞不绝口。一批精心挑选的“服务人员”,已经顺利进入了“春晖”的日常运作体系。而这,只是第一步。车子驶入老干局大院,郑仪的表情瞬间变得更加沉稳和煦。下车,握手,寒暄,致辞……一切流程如行云流水,无可挑剔。他的讲话简短有力,强调市委市政府对老干部工作的高度重视,对老同志们的深厚感情,以及对“春晖”这样的专业养老机构的充分肯定和支持。在场的老干部们频频点头,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慰问活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郑仪脸上始终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不时俯身倾听老同志们的“教诲”,偶尔插一两句恰到好处的回应,引来阵阵笑声和赞许的目光。终于,车队驶入了“春晖老干部休养中心”的大门。这里的环境远比郑仪想象的还要“低调奢华”。占地面积不算大,但规划极为考究,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处处透着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精致和舒适。建筑外表朴实无华,内部装修却极为考究,用料扎实,设计人性化,尤其是无障碍设施和紧急呼叫系统的完备程度,甚至超过了市内大多数三甲医院。“这边请,钱老已经在会客室等您了。”中心负责人赵庆龙,也就是那个陈默调查中确认的“白手套”,正满脸堆笑地在前面引路。他是个五十出头的矮胖男子,圆脸,小眼,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地搓着手,给人一种过分热情的油腻感。但他的眼神却异常警觉,尤其在打量郑仪时,那种一闪而过的审视和揣测,与他表现出来的谄媚形成鲜明对比。郑仪脸上笑容不变,跟着他穿过几条曲径通幽的走廊,来到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前。不同于中心主楼的现代简约风格,这栋小楼明显是按照中式传统建筑规制修建的,飞檐翘角,雕梁画栋,门前甚至还摆着一对小型石狮子,威严中透着几分古意。门口站着一位身着正装的年轻工作人员,见他们到来,立刻恭敬地拉开厚重的红木大门。会客室内,暖气开得很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药香混合的气息。一个身材高大、满头银发的老人,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一幅巨大的山水画前,似乎在欣赏画作。听到动静,老人缓缓转身。钱汉忠。即使年近八十,这位曾经叱咤明州政坛的风云人物,依旧保持着惊人的气场和威慑力。他的背挺得笔直,肩膀宽阔,银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脸上的皱纹深刻却不显老态,反而增添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双眼睛。丝毫不见老年人的浑浊和迟滞,反而闪烁着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精光和压迫感。郑仪心头微微一凛。这种气场,这种眼神,绝不是普通退休老人能有的。这是一个从未真正“退”下来的人!一个依然牢牢掌控着某些东西的人!“钱老!”郑仪快步上前,微微躬身,伸出手,语气恭敬而热忱。“我是市委郑仪,代表邹书记和市委市政府来看望您!您身体还好吧?”钱汉忠没有立刻伸手,而是用那双鹰目上下打量着郑仪,仿佛要将他里外看透。足足过了两三秒钟,钱汉忠才微微颔首,伸出手,与郑仪轻轻一握。他的手很大,骨节分明,握力惊人,完全不像一个耄耋老人的手。“小郑啊,听说过你。”钱汉忠的声音低沉浑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年轻人,有魄力,不错。”简单的几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莫名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评价意味,仿佛他依然是那个坐在市委书记位置上,对新来的干部进行例行点评的一把手。郑仪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警铃大作。这不是一个甘于养老的退休干部。这是一个依然把自己当成权力中心的人物!“钱老过奖了。我刚来明州不久,很多情况还在学习,很多工作还要靠老领导们多指点、多支持。”,!郑仪的语气谦逊而真诚,将一个尊重老干部的年轻秘书长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哼。”钱汉忠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吧。”郑仪顺从地坐下,腰背却依然挺直,保持着恭敬但不卑不亢的姿态。周扬和赵庆龙等人识趣地退到了一边。“最近市里动静不小啊。”钱汉忠端起茶几上的紫砂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丝毫没有给郑仪也倒一杯的意思。这个细微的动作,已然表明了他的态度——在他眼里,郑仪还不够格与他平起平坐地喝茶。“四海集团倒了,听说又搞了个什么城投集团?动静挺大嘛。”钱汉忠的语气平淡。“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权势巅峰:分手后,我青云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