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选择了他,是吗?”
方颂安深吸口气,她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这复杂的关系,只能尽量让自己的说法没有那么残忍。
她放轻了声音,安抚他道:“贺年,这不是选择,你和邵熙云不一样,我从没想过要把他放在爱人的位置上。”
“但邵熙云对我来说很重要,是恩人,是贵人。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天的千禧。”
客厅的顶灯照在方颂安脸上,柔和了她脸上的线条,却掩盖不住她眼中的沉重。
“你也许听说过一些,我刚回国接手公司的时候,过得很艰难。”她目光落在面前的茶几上,陷入对过往的回忆。
“但和大多数人想的不一样,外界总觉得我的困难是接手父亲的重担,肩负巨任的压力,其实并非如此。我当时最大的困难,是即便我有能够落地转变千禧想法,也没有上桌的资格。”
“父亲从没有带着我做过生意,他的那些人脉朋友我一个都不认识,渠道商对刘夏都比对我熟,一个二十多岁,还没毕业的黄毛丫头,在他们眼里算得了什么?”
她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在他们很多人的观念里,女人就是一盘菜。你再优秀,再耀眼,也只是一盘更加高级的菜,是他吃不到的菜。他们会把菜摆在桌上,夸它好吃夸它好看,夸做菜的厨子好,但永远不会让菜坐在椅子上跟它们同桌博弈。这是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根本无法改变。”
“是邵熙云把我带到了桌子上。”
“他对外放出口风准备跟我联姻,和邵姨在各个重要场合都带着我出席。当我的名字跟希云绑定在了一起,当外界认定我攀上了更显赫的家族,一切都变了。那些电话打不通,谈不成的续约,忽然间就通畅了。他们纷纷看在我父亲的旧面上来回头找我,甚至在千禧内部,也都有很多人因此而支持我。这份联姻成为了我站稳脚跟的基石。”
“有他在的场合,我永远不用应酬喝酒。千禧最困难的时候,他变着法的给我送钱,怕我不要,就换成我无法推拒的人脉资源。我从没想过这份倾力相助背后的动机,我把这当做至交的恩情。”
她闭上眼,声音轻得像在叹息:“我曾想过,是上天可怜我幼年丧母,才赐予我如此珍贵的情谊。”
“所以,即便我知道是泄密给合庆的人是他,嫁祸于你的人也是他,我也不可能对他有任何怨言。”
“我很少向别人剖白这些过往,像是在诉苦,而且当时的我也并没有觉得有多困难,我已经比很多人幸运太多。今天和你说这些,不是为我的决定而开脱,而是希望你在了解事情后,能减轻一些我对你造成的痛苦。”
贺年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匆忙地打断她:“所以呢?就为了这份恩情,你就要把一辈子的幸福搭进去吗?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你们之间有爱情吗?”
方颂安摇了摇头,眼神疲惫却异常清醒。
“贺年,我们之间的问题,与我是否要和邵熙云结婚无关。我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在这次的事件里,邵熙云已经对你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
“我可以保下你,可以让你毫发无伤地抽身此事,但是……”她顿了一下,声音艰涩无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坦诚:“我没有办法为你,去对抗邵熙云。如果未来他再对你做出什么,我无法保证,我能坚定地站在你这边。这是我欠他的。”
她看着贺年发颤的身体,心如刀绞,却强迫自己把话说完。
“我知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也知道我这样做对你很不公平。别怀疑自己,在我们的关系里,你做得很好,没能走下去,是我的问题。”
贺年抱住头,深深低下去,泣不成声。
方颂安不忍地偏过头,强压下心头的酸涩和眼中的湿意,将茶几上的那份文件推了过去。
“这是一些国外大学的研究生项目资料,以你的绩点和能力,选择很多,”她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却仍旧能听出一丝哽咽:“想去哪里告诉何欢,她会帮你处理好申请。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个结果,你可以恨我,但不要跟自己的前途置气。你还有父母,还有晓婷,他们都需要你有更好的未来。”
贺年埋着头,不知哭了多久,终于强行克制住情绪,抬起头。
他看着桌子上的文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方颂安。”他声音轻极,像是恋人在耳边的呢喃。
“我一直都知道我的出身比起你来低了太多太多,我总想更努力一些,让自己更配得上你一点。开始只是想你带我出去的时候,不丢你的人就好。但我越来越贪心,变得想要你身边的位置,想要你男朋友的名分。”
“再后来,我开始接触到你所在的圈层,想要快点成长,能有站在你身边的资格。”
“但我……”
贺年的声音忽然哽咽,他深吸口气,缓了许久才继续。
“我已经很努力,想要走得很快了。再给我三年,不,两年的时间,我一定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我在很努力地追逐你,哪怕我知道,就算我以同龄人数倍的成长速度,都难以追寻你的起点,也从没想过要放弃。”
他忽而停了下来,静静看着方颂安。
“可是你先放弃我了。”
一瞬间,刚才的悲伤与痛苦好似全部被吞咽了下去,他的眼睛灰暗了下去,只剩下死水一般的平静。
“我能怎么办呢?”
方颂安没有办法回答,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张茶几桌,却宛如天堑。
房间里安静的可怕,只剩下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贺年擦了擦眼泪,说出了今晚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