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知道,在那条时间线上最初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那个世界并没有巴蛇,上古时期也无妖魔肆虐,但聆涧仍在溪山聚灵而诞,跟婵樱一起被青玉山人养大。
化人之后的某一年,她在溪山险地救下两个受伤的孩子,不久就被自称“阿紫*”的女孩缠上,另一个小家伙则在确认能走之后便下山归家。
初遇阶段与岳听溪自己的记忆几乎没有多少差异,于是她直接将时间跳转至二十年后。
因着没有入侵者,秦大小姐到了一定年纪,自认为已经掌握家族重权,便说服双亲与族中长老,亲赴青旭宗,依照儿时约定,跟青旭宗的少掌门蔺朝曜正式退婚。
又挑良辰吉日,携重礼上溪山,向青玉山人求娶聆涧。
那时两族的关系不好不坏,也有不少人族势力与大妖的集落联姻,或是个别人与妖两情相悦结为道侣。
但像秦大小姐这样,退了青梅竹马的婚只为与一名大妖结合的奇事,还真是天底下头一回。
聆涧起先自然是不愿的。
从年岁上看,她与秦大小姐相差太多。
从羁绊上讲,她们自二十年前那一别后,就再无交集,哪怕过往对彼此再熟悉,如今也忘得差不多了。
她甚至觉得,大小姐找个平日里时常走动的合作伙伴都好过找自己。
“姻缘本就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我家孩子既然不愿意,还是不要强妖所难了。”于是青玉山人如此回绝了秦溯流。
但架不住有人偏爱强扭摘瓜。
秦溯流找了个挑不出错处的理由,在溪山住下。
她也不刻意住到聆涧身旁,只是平日里跟她见几面,做了吃食给她带一点,暗中问来她的喜好,提前备着要送出去的礼物或话。
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并不生疏。
聆涧无心情爱,却偏偏是个不懂得拒绝、在这方面的察觉又格外迟钝的性子。
譬如中秋之夜,她在自家洞口若看见提着食盒的秦溯流,听了她“赏月去”的提议,只会点头跟随。
她只是觉得,这跟婵樱、云软、罗烟纱心情好了找自己喝一杯没甚区别,没必要因为先前拒了人家的婚,就连朋友之间的事也做不成。
然而有些事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旦开了个头,后续只会一点一点试探底线。
岳听溪绷着笑,又往后跳了些时间。
聆涧记忆中的秦溯流,大约花了整整五年,才终于让蛇盘上了自己。
人族话本总写,并肩作战最容易生情,秦溯流便以寻找锻造高阶法宝的材料、秘籍为由,甚至还搬出了做梦都想拥有一枚灵兽蛋的罗烟纱、需要秘境仙草炼制丹药的蔺风轻,三度请修为境界高于自己的聆涧陪伴探索秘境。
秘境之中险象环生,又总有不怀好意的人与妖使诈夺宝,事后秦溯流已经记不起来,自己究竟在三次秘境探索中濒死过多少次,又多少次被聆涧搭救。
第三次从秘境中脱险回山后,聆涧甚至特意造访了她的临时住处,不放心地问她,能不能允许自己留下来照顾。
——这无疑是一次绝佳的好机会。
在那次疗养之中,为了令身上多处内外伤尽快痊愈,她们双修了。
起先聆涧还能守着礼数,但情不知所起时,她亦忘我地将怀中人缠紧,蛇信子甚至还拨开密密丛丛。
她们的红线从此牢牢相系,可就算真的与秦大小姐拜过天地,饮合卺、入洞房,聆涧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答应下来。
或许……只是习惯了对方的存在。
直到天灾与两族之祸一并掀起,她在一次针对溪山的激战爆发之前去了别处支援,待返回时,只看到漫山遍野的鲜血,这时才蓦地感到内心缺了一块,成了一个永远也无法复原的空洞。
而她的神魂,亦从这时逐渐开始染脏。
岳听溪自认为看完过往记忆的自己已经能够免疫这份伤痛了,可真正看到聆涧亲手挥出道侣赠的剑,杀死已经被吞噬神魂、被通幽师变作行尸的秦溯流时,她心中仍感觉到了持续的刺痛。
那代入感太过强烈,或许因为她们本就是同一个魂魄,净化这段“肮脏”时,她只觉自己如坠深海。
窒息、反胃、无助……诸多情绪交错着盘踞。
她看着另一个自己抱着秦溯流已经破碎得不成样的尸体嚎啕大哭,看着她不顾一切夺回一位又一位能够叫出名字的溪山妖族行尸,一一将它们杀掉,掏出核心粉碎,躯体则被毕方的烈火烧为灰烬。
——罗烟纱倒是因为提前避难,侥幸存活下来,实在放心不下她,便抱着毕方与她一起返回溪山,再一起为溪山众妖立衣冠冢。
“……为什么?”
她听见另一个自己声音沙哑地问罗烟纱,“为什么他们要那么做?平平静静过日子不好吗?大家都一直活下去,长长久久……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