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将此事告知你父亲和你夫家,你现在走,以后,不必再回来了。”
听到“夫家”二字,江桑落的身体不自主的颤抖了一下,但她还是强作镇定,对着程梘禾深深一福,姿态依旧端庄。
家丁带着郎中早已候在门外,很快,神志又开始恍惚的江兰屿被小厮背了出来,送往偏房。
郎中不明屋内惨烈,在春雨引领下进了偏屋。他仔细地搭脉、查看面色,得出结论后,又随春雨来到主屋门外回禀:“夫人,少爷脉象紊乱,气息虚浮,显是中了极霸道的药,以致神昏智乱,行为失控。”
屋内传出程梘禾的声音:“有劳了大夫了,先开方用药吧。”
这场闹剧因君绾玉之死,仓促结束。事情看似平息,但猜忌早已埋入程梘禾心底。
江桑华失魂落魄地回到十二客,头也不回的扎进自己房间,紧紧关上了门。
诸折璇忧心忡忡想跟进去叮嘱,却被江桑落叫住。
“娘,你以后少跟姨妈推心置腹,她这是拿我们当刀使,你安心在江府过好日子就行。”
“你倒说教起我来了……”诸折璇对江桑落刚才的行为还是有些后怕,语气有些不自然道:“桑落,她是我亲姐姐,她不会害我的。”
江桑落看着母亲执迷不悟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悲凉与嘲讽:“娘,我常想华儿为何如此蠢笨,原来是因为您。”
诸折璇被女儿如此直白的指责噎住,脸色一阵青白,不敢开口反驳。
“媚药是她让你准备的吧?一切都是她的主意,华儿胸无城府,直接把那婢子告诉了你们,明明是一颗好棋,日后有大用,被你们下得如此随意。”江桑落毫不留情地戳破。
诸折璇急道:“姐姐也是害怕夫人犹豫不决,若真让那野种去了东都,得了势可如何是好?你也瞧见了清樾对他格外亲厚,你大哥也是的,从小在老爷身边长大,是个冷心冷情的,从不为我们着想!姐姐也是为我们的将来谋划……”
“为我们?”江桑落嗤笑一声,打断她的话,“娘,她那是为自己的儿子谋划,您想想,她何时真正为我们考虑过?不用亲自出马,她只需要动动嘴皮,便让江兰屿和您斗的你死我活,您能倚仗的只有我跟华儿,为何到现在还执迷不悟?”
“桑落,你变了,出嫁前你不是这样的。”诸折璇看着女儿眼中的痛苦和恨意,有些心惊。
“当初,她为了讨好父亲,极力撺掇我嫁入那户部侍郎府……娘您可知,那是什么魔窟?!”江桑落哽咽着,泪水夺眶而出:“我若是没有变,您早就该去给我收尸了!”
诸折璇看着女儿悲痛欲绝的模样,心下一软,慌忙想拉她的手:“桑落……”
江桑落抽回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已经过去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华儿的事情你无需操心。”
诸折璇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今日的变故也让她心力交瘁,只得茫然地点点头,在贴身丫鬟的陪同下回了屋。
江桑落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妹妹门前,轻轻叩响,门虚掩着,她推门而入。
内室帘幕低垂,微微晃动,显然江桑华躲在后面,不愿见她。
江桑落没有再往里走,她停在帘外:“华儿,我总想着你天真浪漫些好,却也总怕你被三言两语便刺激的口无遮拦,祸从口出,开工没有回头箭,我跟娘没办法实时帮你兜底的。”
帘后传来江桑华带着哭腔的嘶喊,充满了委屈,嫉妒和自暴自弃。
“是!我四艺是没有你精通,也没有你聪慧,没办法将事情想的这么全面,以后也大概率没有你嫁得好,我承认事事都不如你,看到我现在这副模样,你如今得意了?!夫人现在恼了我,东都去不成了,再也见不到那些世家公子,只能由着父亲随便配个阿猫阿狗,你开心了?!满意了?!”
帘外静默片刻,只余一声沉重悠长的叹息。
“华儿,我从未因庶出而自轻,我自认才华横溢,虽好强,在家中却事事都能做第一,我很满意我自己。夫人为我选的寒门才俊,我不愿,那时我觉得,我值得更好的。可父亲等不了,寒门士子在短时间内帮不了他。”
“于是,他‘打断’我的腿,再给我一副拐杖,告诉我,没有他,我连路都走不了,所以我要学会感恩,而我只有报答他的恩情,娘和你才能过得好,我在他眼中才算是有价值的孩子。那时我才发现,若我是夫人所出,是否选择会比从前更多,是否会比现在幸福?”
帘后的啜泣声停顿了,江桑华现在脑子乱的很,不愿回江桑落的话,她知道江桑落嫁了个年纪很大的人,但她不知道原来姐姐过得这么不幸福。
“可你还有得选啊,娘争不来的,姐姐替你去争,就当是,替我看过这繁华世间了。”
帘内传来再也压抑不住崩溃的嚎啕大哭,姐妹间那点隔阂终究抵不过血脉相连,江桑华掀开帘子,泪眼婆娑地想要扑向姐姐,寻求一丝慰藉。
然而,房内空空如也,已没了江桑落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