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戛然而止。
是啊,朝堂上没什么大事,可家里却有大事呢!
想明白这一层,一向镇静的谢道韫音调猛然一变,一个用力,紧紧捏着郗道茂的手:“难道——”
“官奴还想以此为由,拒婚不成?!”
按理来说,丈夫为了抗拒和公主的婚事,不惜做出毁伤身体的举动,身为妻子的郗道茂不说心甜似蜜,至少也该是备受感动的。
偏偏此时此刻,她的脸上除了苦笑还是苦笑:“我与二姐心有灵犀。”
“我看他是真糊涂了!”
谢道韫丢开视频就赶了过来,直播间里的那股情绪还未完全消散,这会儿被王献之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敲得脑袋发昏,斥责的话张口就来。
“既想着以「身体有疾,不宜尚主」为借口推了这桩婚事,光烧脚可怎么行?”
……?郗道茂缓缓扭头。
她没听错吧?
谢道韫却仿佛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吐槽了起来:“若是有心,便是个癞头和尚,公主也得嫁。可若是无心,任他是嵇中散再世,也娶不回公主。”
“这样的道理,官奴难道还不明白吗?”
自从郗家败落之后,郗道茂虽颇受慢怠,却还能安然无恙地在王家生存,已经足见她的智慧。
打一开始,她的确为丈夫的所作所为动容,可不过片刻,就冷静了下来。
因为郗道茂清楚而又现实地意识到,王献之的所作所为无异于蚍蜉撼树。
倒不是不自量力,而是毫无用处。
除了让他平白遭受痛苦之外,别无他用而已。
“这个道理,我懂,二姐懂,难道官奴就不懂了吗?”
她平静无波地反问一句。
郗道茂承认,少年夫妻的情谊确实不同于旁人。
可她同样打心底里觉得,仅凭夫妻之情,是绝不可能让王献之为她做到这个地步的。
谢道韫心口的那团气骤然一紧,刚要回答,又意识到什么,旋即紧紧抿住嘴。
是啊,相比于她们两个后宅妇人,王献之可是王羲之最得意的孩子,亲自带在身边教养,怎么会想不明白呢?
想明白之后,依旧还要这么做。
那其后的深意,就很令人玩味了。
她们是后宅妇人不假,却都是胸有丘壑、见识不凡的妇人。
谢道韫没有说话,就听郗道茂娓娓道来:“郎君大概也晓得自己的这番举动毫无用处,可那是对结局无用。”
不论公主是否表露出了这层意思,可两姓联姻但凡露了点苗头,就不会是空穴来风。
更不会为小辈们的情仇纠葛而动摇。
“没准儿落在外人眼里,还能赚个「情深意重」的好名声呢。”
好名声嘛,谁都不会嫌多。
郗道茂说得很坦然,并不介意自己也被算在那个“外人”里头。
“但要说郎君只是为了装装样子,倒也不对。”
如果仅仅为了装样子,又何必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呢?
“或许,官奴心底还是过意不去的。”
话一出口,别说是当事人,谢道韫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不以这样的形式“自罚”一通,又怎么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大人们的安排呢?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已经出了院门,可郗道茂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二姐到底与郎君相识这么些年,无需因我的事伤了情分。”
谢道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到底,是我谢家对你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