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松砚仰起头,喉结快速滚动着,咕噜咕噜喝了小半瓶。
可冷水下肚,他身上还是那种热得发烫的感觉,就像是正处在熊熊燃烧的火炉里,烧得他喉咙发干发紧,烧得他耳鸣不止。
这场戏已经反复拍了三遍。
每次脱离角色后总会有阵空虚迷茫的感觉。
这种感觉看不见摸不着,只是让你的全身像是长了大片野草般,持续性地烧着,却烧也烧不尽。
楚松砚缓慢调整着呼吸,扭头问小李:“林庚呢。”
经过昨晚那事,今天一早,林庚就到片场看着他,观察他的身体情况。
可现在,却找不到林庚的影子。
小李四处张望了下,犹豫着说:“他去旁边抽烟去了吧,刚刚还在呢,松砚哥要不你在这儿坐着,我去找找他?”
“嗯。”楚松砚深吸口气,说:“我在这儿等着。”
小李走时还不忘两步一回头地看他情况。
楚松砚将矿泉水放到椅子腿旁,起身走到江鸩贺身边去查看方才的拍摄情况。画面里刚巧是顾予岑对他似抱似压的姿态,而镜头的拍摄方式也只定格住了顾予岑的面部表情。
楚松砚发现顾予岑的微表情做的很好,他咬着牙讲出台词时,嘴角的肌肉都在颤抖着,是极具自我挣扎的状态。
迟暮想阻止张傺这自毁式的调查行动,却又无能为力,只能被迫跟随着时间线重归原点,旁观着张傺再次走向自我生命的灰色结尾。
楚松砚垂眼看着,倏地抬起手指,在画面上顾予岑的眼尾蹭了下。
那处被阴影笼罩着,根本看不清细节,但楚松砚当时身处顾予岑的面前,他亲自感受到了,顾予岑流泪了。
这是剧本里没有详细描述出来的,也是顾予岑作为迟暮这个人物的情难自抑。
“屏幕上沾灰了。”察觉到旁人的视线,楚松砚平静地解释了句。
顾予岑也调整完毕,早就走了过来,就站在楚松砚的身后,从几道人影的罅隙中看向屏幕。他将楚松砚的动作看得清楚,下意识地挪动视线,盯着楚松砚的后脑勺。
在楚松砚即将扭头看向他时,顾予岑自然地向旁边一瞥,问江鸩贺:“这遍感觉怎么样?”
江鸩贺蹙眉盯着屏幕,久久没有回应。
就在顾予岑心底情绪渐渐跌落,准备重新开拍时,江鸩贺才开口道:“不错。”
顾予岑下意识地再次看向楚松砚。
楚松砚冲他笑笑,说:“终于过了。”
这抹笑让他看起来游刃有余,仿佛喊“卡”后他停留在原地也不过是在耐心地等着顾予岑出戏,而他早就轻而易举地逃脱了这出荒唐戏码的演绎。
顾予岑冷淡地点了下头,便离开去准备下一场戏。
今天的所有戏份都是长段的一镜到底,尤其耗费心力。在重新上妆时,顾予岑简单吃了两口干面包,就闭上眼任由化妆师摆弄。
“好了。”化妆师放下眼影刷,说。
顾予岑却过了数秒才睁开眼。
这几天都没睡好觉,方才上妆的十几分钟,他不过是闭上眼,准备消化掉属于上场戏的情绪,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睡得不算安稳,耳旁都是各种噪杂的吵闹声,有来自拍摄时各个演员的念台词声,也有在顾父顾母互唱红白脸的教导声。
顾予岑觉得自己的大脑就像是个容器,从前他能控制这个容器的开关,掌控其他物质的进出,但长期开闸放入不属于自己的感情,导致他对开关的掌控越来越弱,其他不该进来的东西也被放纵着闯过闸口。
这也让他在情绪极度敏感与极度迟钝的这两个关卡来回徘徊。
顾予岑疲惫地抬起眼皮,从椅子上起身,接着走入另一个拍摄场地。
楚松砚已经站在那儿等着他了。
顾予岑摘掉肩膀上披着的厚外套,走近,冲江鸩贺点头示意了番,并未与楚松砚进行任何交流。
这几场戏,他们都提前试戏过五六遍,摄像机里还留存着试戏时的录像,那时他们七分演三分真,即是剧本上相互对立的角色,又是面对面看着彼此的自己。
这场戏是夜戏,片场周边的路灯陆续亮起,两人的身体被同一个灯影笼罩住,顾予岑向一旁挪了挪,半个肩膀挪到灯影之外。
楚松砚看他一眼。
“演员就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