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从未见过穆丛峬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究竟发生了何事?她虽久居佛堂,可穆丛峬出宫这样的事情她自然清楚,听对方话里的意思,像是失去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人。
可穆丛峬的性子向来不喜外人,至今也没有立后纳妃的打算,甚至有不少大臣都让自家女眷求到了她这里,但她深知帝王不喜,便没有擅作主张。
就在上官婧思索的时刻,穆丛峬却掀开金黄色的软丝被,他的手在软丝被上摩挲。这是上等的料子,极为轻巧柔软,若是少年在此定然会喜欢。
他今日早朝之前便让胡先派人吩咐内务府将他的寝宫紫宸殿重新休整一番,此前的风格过于冷清,配不上他的少年郎。
可惜上好的软丝被和翻新的寝殿没有等来它们的新主人,他也等不到少年来京城找他了。
穆丛峬猛地起身,跪在了上官婧身前,上官婧被他的动作惊到了,她连忙伸手想要扶起对方,可穆丛峬却抓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上官婧的语气之中有些不知所措,她并没有预料到穆丛峬会突然对她行如此大礼。
可下一秒帝王的言语更让她感到十分惊讶。
“母后,儿臣要去一趟冀州,既然他不会来找我,那我就亲自去找他,京中的局势就拜托您了。”穆丛峬的声音中满是哀求,他的眼中不再是空洞无依,反而坚定非常。他不信少年会这样离世,哪怕有诸多事实摆在眼前,他也不愿意相信。
昔年在冷宫之中,穆丛峬都从未这般低声下气地求人,更何况当上帝王之后。上官婧心中为之动容,她无法拒绝穆丛峬的请求,也不会拒绝。
“你我母子之间,又何谈请求不请求,既然你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就放心前去吧,这京中之事我会替你好好照料。”上官婧伸出素玉般的手,温柔地拂过穆丛峬的额头,眼神之中满是柔情。
随后穆丛峬在上官婧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感激地对上官婧说:“儿臣先谢过母后了。”
“哀家年老力衰,也无法在朝政上帮助你,这些年来你都是一个人走过来的,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知心人,哀家自然替你高兴,不愿你重蹈我的覆辙。”上官婧的语气依旧温柔,可说到后面,却染上了一丝哀伤,像是在替过去的自己悲哀。
是啊,好不容易遇见一个知心的人。穆丛峬见过先帝后宫中的众人,尔虞我诈,争相斗艳,对此心生厌烦,他本没有立后纳妃的心思。为了堵住那些大臣上奏立后的折子,他甚至想出了用早年间流传的天生凤命,从此之后再无人敢进言,生怕他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上官婧起身准备离开,临走之时他拉住帝王的手,嘱咐道:“京中之事一切有哀家,只是此行山高路远,陛下还需保重身体才是。”
穆丛峬面对上官婧的关切,有些不知所措,他自幼就没有感受过父母的宠爱。登基以后与上官婧之间也只是各取所需罢了,他清楚这位嫡母并没有对权力的渴望,甚至为了避嫌久居佛堂不问后宫之事,她的心早已死在了这冰冷的深宫之中。
可这次他病重,对方的态度却让他感到有些惊讶,在这吃人的宫中,人们大都只维持各自的体面罢了,鲜少有如此真情流露的时候。
“母后请放心,在找到他之前我绝不会出事。只是眼下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若是有人求到母后那里,母后继续以礼佛为由将对方打发了便可。”穆丛峬面向上官婧的眼神中初始还带着一丝柔情,可随后取而代之的冰冷的杀意,似乎只有提起少年之时,帝王才会柔和几分。
上官婧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还是顺着穆丛峬的意思点了点头。她并无子嗣,父亲早已致仕,又无兄弟在朝中任职,她不需要为了任何人谋算。当今陛下又敬重她,从此青灯古佛,颐养天年便是她最好的归宿。
穆丛峬将上官婧送到殿门处,瞧见站在门外的小华子,他知道这是胡先新收的小徒弟,办事倒是挺稳妥的。
便当即吩咐道:“你去外殿将丞相,刑部尚书,韩御史,大理寺卿和诚王叔请到承明殿。”随后便转身离去,独自朝着承明殿的方向前去。
小华子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亲自被帝王吩咐办事,转头便看到帝王孤身一人的背影,怎可让陛下单独一人。
他连忙示意一旁的太监宫女,很快,帝王的身后便乌泱泱地跟了一群人。
小华子瞧见满意地笑了,自己果然也有成为师傅那样的天赋,心满意足地跑去为帝王传话了。
如此,便有了方才那一幕。
第25章第二十五章都给我吵起来~
承明殿实则是御书房,也就是穆丛峬每日处理奏折的地方。
迎面而来的是一方御案,上面堆满了需要穆丛峬处理的公文,御案后面依旧是一把华贵的龙椅,龙椅之后则是用一道精美的屏风隔开,屏风之后是为帝王休息准备的内室,穆丛峬不喜自己的私人领地出现他人,所以至今还未有过外人步入。
屏风上面绣着千里江山,墨色的山河壮阔在这一方小小地屏风之上体现地淋漓尽致,以此来彰显帝王山河共主的身份与至高无上的权柄,这道屏风自大梁建国之初传承至此。
御案的下首则摆放了几把檀木制成的椅子,椅身呈黑色,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上面雕刻有极为细巧的花纹,这些椅子是为了方便帝王给大臣赐座而准备的。
当众位大臣在胡先公公的引导下进殿之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穆丛峬一身明黄的龙袍端坐在上位,因着不得直视圣颜的规矩,众人瞧不见他面上的神色,只能感觉到这殿中低沉的气压。
穆丛峬此时的心绪早已飘到了冀州,他只想快些处理完淮王和韩国公,希望这些人能看懂他的脸色行事,否则那这官位上换一个人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臣等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跪下给穆丛峬行礼,可穆丛峬此时并没有回过神来,便晾了他们一盏茶的时间。
待到穆丛峬发现殿中来人之时,跪在地上的众人早已满头冷汗,穆丛峬周身的气息太过冷冽,众人心中的思绪千回百转,拿捏不准帝王的心思,一时之间有些忐忑。
“各位爱卿起来吧,胡先,给几位大人赐座。”直到穆丛峬开口免了众人的礼数,几人心中的石头才落了下来,生怕因着自身的问题惹得帝王不满。
众人在胡先的引导下一一就坐,大梁以右为尊,因着范子濯劳苦功高,所以由他坐在了穆丛峬下方右侧的最前方,连诚亲王这位皇氏宗亲都要礼让一番。
右侧按离御案的远近分别是:丞相范子濯,御史台韩修谨,大理寺卿俟成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