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臣先是大梁的百姓,后才是世家的子弟。”顾承说的极为冠冕堂皇,如此既能向帝王表忠心,又能表达出自己的爱国之情,何乐而不为呢?
穆丛峬轻笑一声,笑意之中带着些讽刺,在心中暗骂道,多少年的老狐狸了,还在这里装出一副爱国书生的模样,当真是可笑。至于他对那些如同跳梁小丑一样的世家,此前只是懒得收拾他们罢了,可如今既然阿衍的踪迹已经出现在了京城,那他就不能继续留着这些跳梁小丑了,以防他们来日不长眼,冒犯了阿衍。
“爱卿有何求便说出来吧,何必弄这假惺惺地一套,朕听着都有些烦了。”穆丛峬丝毫没给对方面子,都是聪明人,有什么要求直接说出来就可以了,非得拐弯抹角地暗示。
“臣有罪,不敢奢求过多,只求陛下能宽恕臣。”顾承被穆丛峬这样说倒也没恼,毕竟对方是帝王,且他此时有求与人,低声下气些又何妨。他在心中感慨,这位帝王与此前的帝王很真是大不相同阿,哪怕是厚重的史书上都从未记载过哪位帝王说话是如此直接,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穆丛峬的确是天生做帝王的料子。
穆丛峬对百姓有怜爱之心,文治武功在大梁历代帝王之中也属上等,原本也可在史书之中被赋予明君之名。只可惜当年不知为何,帝王一意孤行要对北戎起兵,甚至将镇守在护国寺,负责护卫帝王安慰的佛尊净空大师都派了出去,哪怕大臣都反对此事,可最终还是被迫臣服在了帝王的威严之下。
如今这与北戎的战争打了也有三年了,荆子平将军率领的军队攻下了北戎数十座城池,北戎也多次上书请求和谈,可帝王没有一丝想要和谈的想法。
“哦?顾爱卿一心为国,鞠躬尽瘁,如何谈得上有罪呢?”御座之上的帝王此刻终于提起来兴趣,从方才的半靠坐直了身子,一双摄人心魄的丹凤眼缓缓张开,打量着下面跪着的人。
第44章第四十三章帝王敏锐的嗅觉
“当年臣的妻子诞下的并非是死胎,而是一名男婴,只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这才对外宣称是死胎。”顾承言简意赅,他并不想让皇帝知道更多的事情,便想看看能不能先糊弄过去。
帝王脸上的戏谑已经消失了,他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下面跪着的顾承:“朕竟不知朕已经闲到连爱卿家中生了几个孩子,孩子是男是女这样的小事都要过问了。”
“只是先帝此前曾经过问过这个孩子的情况,臣迫不得已之下才传出这个孩子是死胎的消息。”顾承见帝王对此事的兴致不大,心中欢喜,想着快些将此事糊弄过去。
“先帝已经死了,爱卿犯了欺君之罪,难道他还能从皇陵之中爬起来问罪于爱卿吗?”穆丛峬冷笑道,语气之中丝毫没有对他那位所谓父皇的半点敬畏之心。
他说的云淡风轻,可周围的内侍皆是吓得跪倒了一地,连呼吸声都降低了,生怕帝王注意到自己。顾承此时也被吓到了,虽说他知道当今帝王时常不按套路出牌,可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对方都敢这样随意地说出,这是他没有预想到的。
“臣不敢,只求陛下能宽恕臣,并批准臣请封他为世子的折子。”顾承自然不敢应他的话,只能将自己的目的再次强调一遍。
可御座之上的帝王却是突然来了兴致,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先帝为何会如此在意一个未出生的孩子,爱卿可否为朕解惑呢?”帝王笑咪着眼睛,语气之中听起来倒是颇为好奇。
顾承心中一惊,他此前就是想刻意隐瞒这一段细节,可谁知帝王就如同有狗鼻子一样,敏锐地嗅到了这一点。他的脑海之中迅速思考着该如何编造合理的理由,可帝王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反而是看向了一旁伺候的大内总管胡先公公。
“胡公公也是宫中的老人了,想必知道这其中的细节吧,那便不麻烦顾爱卿了,就由你来为朕解惑吧。”帝王的语气此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世间的一切在他眼中都不过是可有可无罢了,除了他的阿衍,他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耐心。
胡先先是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顾承,他在宫中这么多年,早就练出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他何尝不知道顾承刻意将其中的缘由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就是不想让帝王注意此事。可帝王的嗅觉太过敏锐,若是可以选择,他自然不想得罪顾承,可眼下帝王发话,他自然不敢不从,只是希望顾承能体谅他的苦衷。
“回陛下,当年国师说英国公夫人腹中的孩子,身负天生凤命,因此先帝才对其十分关心。”胡先跪在地上,将事情说了出来,并没有在其中添油加醋。
穆丛峬这才想起来了,只是他想到的事情有些偏了。当年他似乎就是用“国师断言英国公夫人腹中的孩子是天生凤命,那他就该立此人为后”为由头,这才断了那些大臣劝说他立后的心思,也是在这之后,他才抽出时间偷偷去了一趟江南,也是在这里遇到了第一次下山的阿衍。
一想到顾时晏他的心情就好了许多,原本嘴角戏谑的笑容也变成了淡淡的微笑,这样的微笑看起来倒是正常多了。可是它出现在帝王的脸上就不太正常了,还好有着不能直视圣颜的规矩,要不然若是他们瞧见帝王脸上这般诡异的笑容,怕是又要战战兢兢了。
随后穆丛峬才将思绪转移到这件事情上来,他的表情有些嫌弃,这样算起来,顾承的儿子与自己之间还算得上是有一层婚约?他的心中有些慌张,以至于开始胡思乱想,这不是平白无故玷污了他的清白吗,若是阿衍介意这件事可怎么办,那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地上的顾承还处在紧张之中,他害怕这位叛道离经的帝王,真的会做出立男子为后这样的荒唐事。且不说顾时晏才刚刚回来,就算他一直养在他们身边,他们也也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委身于男子,哪怕那个人是帝王,可接下来帝王的话却让他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朕从来不相信所谓的预言,朕知道国公是聪明人,自然也不会相信。国公的请求朕可以答应,只是从今以后朕不希望再有人说起他的天生凤命,国公可明白朕的意思?”帝王将身体前倾,双手撑在御案之上,语气冷漠中又带着一丝杀意,仿佛只要顾承不认同她的话,便无法活着走出这承明殿了。
顾承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可此事却有些难以办到,他犹豫着开口:“微臣定会三缄其口,决不让此事传出。只是当年这传言闹得沸沸扬扬,京中怕是早已人尽皆知了。”
穆丛峬才没心思管这些事情,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只要国公心中没有这个想法,他们难道还能将人绑到皇宫之中吗?至于京中流言四起,那国公替令郎好好寻一门亲事即可,届时朕亲自赐婚,倒也算得上是一桩美谈。”
顾承见帝王的语气倒是极为认真,没有开玩笑的样子,他心中便萌生了替顾时晏相看世家贵女的想法,只是此事还是需要同妻子商量一番,并询问顾时晏自己的意见才行。可此时面对帝王的命令,他只能附和道:“臣定会按陛下的旨意行事。”
穆丛峬如今也没有看热闹的心思,他只能在心中祈祷这个流言不要传到阿衍的耳中,他朝顾承摆了摆手:“既然如此爱卿便退下吧,莫要忘记了自己提出的筹码。”穆丛峬再次提醒顾承,希望他不要忘记自己的本分,要不然他能给出去的自然也能收回来。
顾承行礼后便退下了,他行走在深宫之中,离开承明殿之后,步伐逐渐变得轻松起来,身体也由原本的紧绷变成了疏松的状态,倒是有一股劫后余生的感觉。都说伴君如伴虎,当今这位帝王在虎群之中怕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殊不知那位帝王如今正端坐在御座之上,手中拿着一条淡蓝色的手帕,满脸嗤笑,好在身边伺候都人都被胡先带出来,要不然还不知要吓死多少人呢。
他在承明殿中批了半日的折子,刚将今日都折子都批完,便拿出一张上好的宣纸,御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随后便画了一条斜线,这名单上的人在他眼中已经死了,就看顾承办事的效率怎么样了。
其实他手中有着影龙卫,根本用不上顾承,可既然对方自己找上门来,那他也乐得清闲。况且顾承此前一直保持中立,如今有求与自己,便选择向自己投诚,官场之人惯会见风使舵,如此一来,那些保持中立的官员说不定也会跟随顾承一起效忠于他。
他必须要尽快将朝堂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样以后才不会让阿衍受半点委屈。原本他想与北戎好好算一下竺柘布阵对付顾时晏的账,甚至动了御驾亲征的念头,只是那些大臣同意他发兵北戎,却死活不同意他御驾亲征,就连太后都出面劝说他,以至于荆子平今日还未将北戎彻底攻下来。
他见此事有些麻烦,加上当时整个人都处在顾时晏离世的悲痛之中,便懒得通他们争论此事,御驾亲征一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突然,胡先带着上官婧走了进来,穆丛峬抬眸瞧着他这位名义上的母后,心中有些疑惑,对方此前为了避嫌,从未主动来过这承明殿,怎么今日好端端地过来了。
上官婧接过青烟手中的汤,亲手放在了穆丛峬面前的桌子上,她自是看见了穆丛峬疑惑的眼神,可是她并没有理会,反而是关心地说道:“皇帝今日还未用膳吧,不如尝尝这碗哀家特地命人熬制的灵芝茯苓汤。”
她伸出素手,将汤蛊的盖子掀开,替穆丛峬盛了一碗,碗中还极为贴心地放上了一把翡翠雕琢的勺子,在纯白的汤水中显得翠绿非常。穆丛峬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随意地拿起勺子喝了几口。
后宫之中的女人惯用的手段便是靠一碗汤争宠,这样的事情他在他那位父皇的后宫之中不知见过了多少次,先帝后宫中的女子众多,有时候还会上演数名妃子同时来承明殿送汤的壮观场景,就是不知道先帝喝汤会不会喝撑。
上官婧自他登基以后,从未踏足过承明殿,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想必对方今日找他怕是有事相求。按上官婧如今的身份就算有事要求他,也是不需要做这样的事情的,可既然对方做了,那他便给对方一个面子,喝上几口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