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这件事是太后主动提出来的,他不过是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罢了。侍中本就没有什么实权,所谓荣宠不过是在帝王一念之间。
小华子给顾时晏寻了一处椅子坐下,随后便吩咐下人端上了一些糕点和茶水。看得顾时晏一时有些恍惚,他有些怀疑自己来宫中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了。
这宫中的点心做的精致而小巧,基本上能一口一个,也没有担心会沾染上食物的残渣,导致御前失仪。可顾时晏因着刚用过早膳的缘故,对这些点心没有半点兴趣,他伸出白皙而又纤细的手,端起白玉茶杯饮了一口茶。
顾时晏的动作矜贵而又慵懒,比之那些世家大族精心培养的公子们的动作看起来还要赏心悦目。小华子在他身边恭敬地站着,一时之间他不禁有些怀疑这位公子到底是否真的是在乡下养了许久。
顾时晏将茶杯放下,就那样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起来似乎半点都不紧张,小华子注意到那些没有被动过的糕点,他以为是顾时晏不喜欢,暗自记在了心中,下次要让御膳房准备一些别的样式的。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便有内侍来通传,说陛下下朝了,请侍中大人去承明殿主殿。
顾时晏起身跟在内侍的后边来到了所谓的承明殿,还未进殿他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
这承明殿因着是帝王平日里处理公务的地方,所以其中的装饰并没有多奢华,更多的是以舒适为主。
紫檀木制成的御案上堆满了今日的奏折,穆丛峬换下了厚重的帝王朝服,而是换上了一身淡蓝色的常服,与顾时晏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大抵就是穆丛峬的衣物上用银白色的丝线绣上了彰显帝王身份的龙纹。
至于穆丛峬为何突然喜欢上了这样淡色系的衣物,还不是因为某些人非要自诩自己和别人天生一对,就连衣物都要穿相似的。
顾时晏见帝王在低头处理奏折,便径直地走到御案前跪了下来。
过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穆丛峬才从奏折中抬起头,他施舍般地给了跪在地上的人一个眼神,语气中没有半分情绪:“起来吧。”
第58章第五十七章来替朕批奏折
顾时晏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帝王,穆丛峬的样子与在江南之时大相径庭。如今这副威严应当才是他原本的样子,至于在江南的体贴细心不过是审时度势后所伪装出来的罢了,如此一想,当日还真是为难他那么幸苦地伪装了。
穆丛峬发话了,顾时晏便顺着他的意思站了起来,方才他的膝盖已经撑不住了,好在他用内力给自己舒缓了一下。穆丛峬没有发话,顾时晏便直直地站在原地,毕竟他现在是对方手下的官员,多少还是要给这位帝王一些面子的。
可穆丛峬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便再次将头垂了下去,目光都汇聚到奏折上,待到将一份奏折用御笔朱批后,他抬手拿下一本时才注意到少年仍旧站在原地。他趁着拿奏折的间隙,打量了顾时晏几眼,少年身形修长,一身蓝色的袍子衬得整个人更加白皙。
他的目光上移,看到少年那张好似被精雕细琢过的脸,此时的顾时晏眉目舒展,可眉宇间却给人一种暗藏锋芒的感觉,他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畏惧或是不满都没有。穆丛峬见状来了几分兴致,“坐吧,朕不说你就准备一直这样傻站着吗?”
若是平日里顾时晏才懒得搭理他,可今日情况有些不同。穆丛峬只听见少年顶着一张谁也不在乎的高傲的脸,低声道:“陛下没发话,臣自然不敢擅作主张。”
穆丛峬没有说话,只是将头低下继续看着折子,而顾时晏安静地坐在一旁的红木椅上,他忍不住在心中腹诽,若是他没有记错,自己应当是来干活的吧?好歹有个官职在身上,也不知这帝王究竟在想些什么,不过这样也好,他乐得自在,只是有些无趣罢了。
穆丛峬倒不是有意晾着对方的,只是这件事本就是上官婧突然提起,他应了下来,一时之间确实没想好要让顾时晏做什么。
更何况穆丛峬隐约记得顾承说顾时晏早年间一直都养在乡下,虽不知道这话中的真假,可他还是犯了难。
只是一直让人在这里坐着也不是长久之计,今日只不过是第一天罢了。穆丛峬一边提笔批阅奏折,一边思索,直到他注意到那砚台中的墨已经见底了,平日里都是由胡先替他磨墨的,从今以后便让顾时晏来做这件事吧,总不能一直让他白拿俸禄,却什么事情都不做吧。
“过来,替朕研墨。”穆丛峬头也不抬地说。
顾时晏看了原先站在穆丛峬身后的胡先不知得什么时候退了出去,他这才意识到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他站起身来,走到穆丛峬的身侧,注意到紫檀木制成的御案上那石色碧绿如翠,质地坚润的砚台,如此看来,这似乎便是洮砚了。
这翠绿的砚台中的墨水已经见底了,倒是真如帝王说的那般,顾时晏拿起一块上好的松烟墨,放在手中打量了两眼。随后他便将墨放下,取了一勺清水,加入到砚台之中,原先砚台中黑色的墨水随着这一勺清水的加入逐渐变淡。
顾时晏随后便拿起那块松香墨,只见他将衣袖稍稍挽起,露出骨节突出都手腕,在黑色的墨块衬托之下,顾时晏原本白嫩的皮肤此刻仿佛染上了一丝圣洁。只见他右手中间的三根手指将墨块紧紧握住,另一根稍短些的手指则抵在墨上,墨块在他的控制下在这青翠色的砚台中来回转动,这砚台中的颜色也逐渐深沉。
顾时晏的动作不快,看起来颇为赏心悦目,随着他动作的不断持续,这殿中逐渐传来松木清香,而原先快要见底的砚台也逐渐被墨水填满。
只听见“砰”的一声,墨块与砚台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而这一动静也惊扰到了在处理奏折的帝王。穆丛峬目光上移,映入眼帘的便是顾时晏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和突起的手腕,眼前之人的肌肤洁白如雪。
随后他便注意到已经装满墨水的砚台,砚台中的墨汁呈现乌黑发亮的光泽,单是这一眼穆丛峬便看出这墨已经和平日里胡先磨出来的不相上下了。
至于这动静自然是顾时晏刻意发出来的,他就是为了吸引穆丛峬的注意,好让帝王知道他完成了这件事,早点放过他。只可惜天不随遂人愿,穆丛峬见状便想到了顾承的那句,“这孩子自幼养在乡下。”
从顾时晏磨墨的动作便了瞧出来他平日里应当是经常练字习书的,若是与那些京城里的公子们比较,恐怕后者都要自愧不如。不知是哪里的乡下能养出这样的孩子,难不成还真是一个风水宝地?
“平日里习字吗?”穆丛峬没由头地问了一句。
顾时晏虽然不懂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还是真切地回答:“偶尔。”
这话可不是什么敷衍之语,他平日里除了看看话本,剩下的事情都是随着自己的心情来的。有时话本看的腻了,便练上一会儿字,或是练一套剑法,又或是弹一首曲子,全当作打发时间罢了。
穆丛峬在听到他肯定的回答之后便吩咐道:“既如此,那便来帮朕批折子吧。”
这个想法是穆丛峬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他想就此看看对方的字长什么样子罢了,顺便看看对方还有哪些隐藏起来的本事。
顾时晏一时之间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三年不见,他真是愈发不知得穆丛峬在想些什么了。一般来说,折子中大多是急切的要务,算得上是机密中的机密了,若是没有他没有记错,这应当是他用这个身份第一次与穆丛峬见面。
怎么就突然发展到他对方批折子的地步了呢?顾时晏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莫非是穆丛峬想对顾家出手?可顾承才刚投靠到他的麾下,任凭帝王再怎么喜怒无常也不至于这么早就动手吧?若是他知道穆丛峬只是对他的字好奇,那这位帝王此刻恐怕已经性命垂危了。
见顾时晏愣在原地,穆丛峬催促道:“你是听不懂朕说的话吗?”
顾时晏感到一阵无语,他有些犹豫地开口:“这折子中都是机要密务,臣人微言轻,怕是不太方便。”顾时晏试图唤回对方的理智,再者,他真的不想批阅这些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