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李太史完全曲解了她的意思,眉眼一弯,将她抱得更紧,“所以你是因为我才这么在意他的?”
巫箬瞪眼,这人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下意识地想告诉他不是,孰料,两人贴得实在太近,这一回头,她的嘴唇刚好擦过他的嘴唇。
这一下突变,连李淳风都微微一愣。
抱着她的手有松动的迹象,巫箬连忙后退一步,想离他远点,可这一退,竟一脚踏上了走廊的地板,眼前景象顿时大变。
走廊、纸门甚至李淳风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血紅的世界。
天上没有日月,只有暗红的光如蛇一般游动。
前方,矗立着一座高高的山峰,山顶处正不断喷出滚烫而暗红的熔浆,如血一般蜿蜒而下。熔浆所经之处,到处是遍地的白骨,而一群接一群的餓鬼正从四面八方的陰暗角落里向她涌来。
所谓餓鬼,乃是生前做尽恶事,死后堕入餓鬼道饱受饥渴之苦的鬼魂,因为餓,所以会将遇到的所有东西吃光殆尽,但无论吃得再多,食物落进他们肚子后,都会被业火烧尽,所以饿鬼总也吃不饱,永远受苦,直到恕清自己的罪孽。
巫箬微微皱眉,难道她落进了饿鬼道?可从未听说饿鬼道里还有这样一座古怪的山。
正在思索,可周围的饿鬼已经等不及,争先恐后地尖叫着向她扑来。
拔下发间发簪化作长劍,那些饿鬼在触及劍刃之时,都瞬间化作了齑粉。但无论死了多少,后面都有更多的饿鬼紧跟而上,没完没了。
巫箬眉眼一凝,知道这样下去只是浪费自己的时间和力气,当下收回长剑,一把插入地下,口中念出一长串古奥的咒语。
便见剑上青光大盛,随即地面一阵剧烈震动,一株株房梁粗细的藤蔓从白骨堆中拔地而起,仿佛无数触手,灵活地将一只只饿鬼牢牢困住,将其“吞”入枝干之内。
很快,就连那高山都开始摇晃起来,如坍塌的房屋分崩离析,渐渐消失。
巫箬适时收回发簪,重新簪于发间。
下一刻,什么饿鬼,什么藤蔓,通通消失不见。眼前,重新恢复了走廊的模样。
一个中年男人站在走廊的尽头,穿着宽大的衣服,袖子和肩部分开,头上戴着高高的黑色帽子。
只见他叹了口气,缓缓道:“想不到除了李太史,还有人能如此快地破了我的法术,大唐的能人异士果然让我等望尘莫及。”
巫箬斜了一眼走到她身边的李淳风,感情这人早就认识这个阴陽师。
果然就听他笑道:“松田阁下不要妄自菲薄,数年不见,您的阴阳术又精进了不少。”
随即将两人简单作了介绍,原来此人名叫松田佐一郎,是扶桑国第一次派使者来长安时的同行人员。据说在扶桑国内,很受阴阳师推崇,甚至受到舒明天皇的重用,到了长安,听说袁天罡是现在的道门之首,曾到归一观要求一战。結果袁天罡不在,只好由李淳风顶上。
至于最后的比试结果,李淳风没说,但巫箬看这松田佐一郎脸上的神情也猜出了个大概。
“李太史、巫姑娘,里面请。”松田佐一郎打开一间静室将两人请了进去,静室的墙上挂着一副画,上面画的景象竟与巫箬刚才看见的幻境一模一样。
松田佐一郎向她解释道:“此山名叫富士山,是我国的圣山。传说富士山下镇压着地狱诸鬼,所以此图又叫富士地狱图。”
巫箬点点头,这大约就像他们相信人死后都会魂归泰山一样吧。
画的前方摆着长几和软垫,三人落座后,松田佐一郎用茶道最标准的姿势为两人煮了茶。
不知为何,这让巫箬想起了那日在茶食店看见的那个叫高向秋元的太学生,也是用如此标准的姿势跪坐在软垫上煮茶。
扶桑国的人,都这么一板一眼吗?
当然,这话她只在心里想想便罢,没有多问,毕竟每一个国家都有自己追求的东西,就像魏晋风流,也不是人人都能接受。
饮完第一杯茶,松田佐一郎缓缓道:“今日就算李太史不来,我也会登门拜访的。”似乎一点也不打算追问他们二人擅闯的事。
李淳风也就借坡下驴,笑道:“哦?那不知松田阁下想与我谈何事,或许和在下的来意一样也说不定。”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松田佐一郎双手扶在膝上,向他重重一垂首,“我等此次奉天皇陛下之命前来大唐,是真心与大唐交好,希望得到大唐陛下的帮助,剿灭苏我虾夷那个乱臣贼子!”
第66章阴阳师(八)我李淳风一生闲云野鹤,……
李淳风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據他所知,这蘇我虾夷乃是当初辅佐舒明天皇上位的人,在扶桑国内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现在也终于按捺不住,想要谋朝篡位了?这可算是極隐秘的事了吧,这鬆田佐一郎一开口就是这么重大的消息,讓他都不知該怎么接下去了。
另一边,鬆田佐一郎说完后,见他迟迟不开口,有些着急,一咬牙道:“據我们得到的情報,蘇我虾夷也派了人来长安,好像与贵国的太子有联係。”
他此话一出,李淳风脸上的笑意顿时褪去,茶杯在长几上发出“哒”的一声,“阁下可知你这句话的严重性?说出来必要有真凭实据才行。”
可不是,那苏我虾夷想要造舒明天皇的反,现在居然和太子有勾结,那不等同于说太子也有異心吗?
巫箬看着李淳风,头一次在他身上看到所谓威严的东西,那双桃花眼里此刻全是凝重以及……冷峻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