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林中泥土湿软,留下了巫箬的足迹,他沿着足迹一直往前追,不久,终于在一棵古树后发现了巫箬,而在她前方不远处有一块空地,空地被密林包围,中心有一座木屋,上面长满了青藤,几乎连木头本身的颜色都看不出来了。
和巫箬的院子一样,那木屋的前面摆满了各式各样晒干的草藥,木屋的侧面也有一块专门开垦出来的藥圃。
此刻,葳蕤正背对着他们站在一个青衣人的面前,大声质问:“你为何没有跟我说那人只是魂魄?”
青衣人正坐在木屋前碾藥,因为两人身上带着隐身符,所以并没有看见他们,对于葳蕤的怒火也没有太大反应,仍旧埋着头来回滚动药碾,“说不说有影響嗎?”
葳蕤明显被他激怒了,道:“怎么没有影響?如果我知道他会魂飞魄散,我绝不会选他!”
“正因为他只有魂魄,所以转神术才会进展如此顺利。反正他只要撑到你将人换出来,不就行了?”青衣人的声音无波无澜,仿佛人命在他眼中跟那药碾下的草药没有任何区别。
葳蕤怒不可遏,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我告诉你,我没有想害死谁。如果真如你所说,我随便找个傀儡就行,何必来找你施什么转神术!”
听到她这句话,青衣人冷笑一声,缓缓抬起头来,终于让李淳风看清了他的模样。只见他大概只有十六七岁,五官还带着弱冠少年的精致,可是面色苍白,眼睛虽然深邃却透出一股子寒意,眼眶下方更有些发青,嘴唇也毫无血色。
他看着葳蕤冷冷道:“将一个人的记忆删去,换成另一个人的,你覺得这不是害人吗?我告诉你,无论你当初选的是谁,都是一样的!既如此,那又何必还在这儿惺惺作态,猫哭耗子假慈悲?”
葳蕤身形一僵,巫箬心中也顿时明白他们究竟在成砚身上做了什么,难怪成砚什么都不记得,可问题是,他们给他换上的是谁的记忆?目的又是什么?
还有眼前这个青衣人,他的法术,还有那些种在药圃中的奇花异草,都带着巫族的痕迹。
他真的是巫族后裔吗?
李淳风来不及作出反应,便见巫箬已经朝空地中的两人袭了过去。风中的动静自然立刻引起了两人的警惕,葳蕤虽然看不见她,但还是在一瞬间拔出了腰间的长刀,朝着她的方向砍去。
可是巫箬的目标并不是她,扭身躲过刀锋,一把抓住了那少年的胳膊。她不知道这隐身符虽能隐身,但佩戴者一旦触碰到了生人,就会失效,于是身形顿时显露在两人面前。
看到她出现,葳蕤自然大吃一惊,可巫箬却没看她,只紧紧盯着那少年道:“你是谁?”
看到眼前女子的第一眼,青衣少年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可下一刻他还是抓起一把地上的草药朝巫箬的脸上扔去。
尚在半空,那草药便变作了三四条露出毒牙的青蛇,因为距离实在太近,巫箬避无可避,只能挥手挡在面前。
下一瞬,只觉胳膊一疼,是那些蛇牙隔着衣服刺破了她的皮肤,很快,她半边身子都失去了知觉,痛哼一声,下意识松开了那少年的手,倒在地上。
这一变故发生得实在突然,李淳风叫了一声“阿箬!”,飞身上前,同时数枚金符掷出,化作雷霆之箭射向对方。
葳蕤挥刀抵抗,被一支金箭逼退了数十步,青衣少年反手一挥,木屋上长着的青藤立刻从四面八方涌来,在他面前形成一堵藤墙,剩下的三枚金箭破空而来,“噗”“噗”几声,全扎进了青藤中。
李淳风抱起巫箬,见她嘴唇发黑,顿时一阵心慌,青衣少年见状,一把抓过葳蕤,说了声“走!”,带着她趁机逃入了密林中。
此时此刻,李淳风也没空去抓他们,从衣摆上撕下一段布条,紧紧绑在巫箬胳膊的最上方,防止毒素继续蔓延。同时也顾不得她同不同意,将她的衣袖整个扯下,露出被咬的伤口。
巫箬靠在他怀里,只觉眼前一阵发黑,神志模糊间只见他低头含住她的伤口,一口一口将毒血吸出来。
这的确是最快的解毒方法,但也是最危险的方法。
她的身体百毒不侵,此刻也中了蛇毒,可见那少年用法术变出的毒蛇有多厉害,李淳风这样吸毒血,稍有不慎,恐怕就会立刻致命。
“别……”她努力维持清醒,好不容易才让僵硬的舌头发出一点声音,可李淳风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样子。
她动弹不得,视线望过去,只能看见他的侧脸,明明嘴唇已经变黑,明明脸上已有青色毒素蔓延,可还是不肯停下。
这个人疯了吗?竟当真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
巫箬想不明白,可偏偏在这个时候,脑海中莫名回响起他那天说的话。
他说,他这一生,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他说,这份心意她躲不过,能不能试着接受。
他还说,他的心每天都叫嚣着想要见到她。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第93章山海梦(十一)它浑身一个哆嗦,只觉……
隨着毒素的一点点排出,巫箬的身体慢慢能动了一些,努力翕动着嘴唇说道:“药……圃……叶上有、有红絲的……鹤涎……草……”
“可以解毒?”李淳风緊张地看着她,嘴唇已是青黑一片,“我这就去摘。”
说罢,因为不敢轻易动木屋里的东西,所以将她轻轻放在地下,起身跨进药圃,慌而不乱地一株株草药看过去,終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叶子上有红絲的,不过有好几种,通通都拔了出来,送到她眼前,“是哪一种?”
巫箬一一看过去,勉力答道:“第……二种,叶子……捣碎……敷在伤口……茎幹……汁液……内服……”
李淳风点点头,很快用石头将鹤涎草的叶子捣碎,敷在她的伤口上。因为只有一株,他不敢浪费,将茎幹小心扯成小段,也不管自己,先送入了她的口中。
那茎幹并不算硬,可无论巫箬怎么努力,牙齿却还是用不上力,反而被堵得有些喘不过气。李淳风忙又将其取了出来,迟疑了片刻,还是和着剩下的茎干一起塞进了自己嘴里,嚼出汁液后,附身凑到她的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