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皇都大晏城
北地的春日来得尤为的晚,春夜也浸满了寒意。
深夜的养心殿暖阁内仍是灯火通明,只有龙床边的那盏灯烛烛焰摇曳着明灭,正如床上那人似有若无地呼吸。
拓跋雍拼尽全力地呼吸着,也只有如风箱般破碎的声响。
从少年时的诸子夺嫡,到父皇病逝时叔叔的叛乱,再到好不容易登基后应对各怀野心的部落与贵族,操劳与焦虑压垮了他,不过中年的他已经鬓发花白。
“盛安。”拓跋雍咳嗽着,呼唤自己身边的大太监。
服侍了他几十年的宦官躬身走到了龙床边,“陛下。”
“叫太子来。”
今日他心中尤为不安,不知是因为自己时日无多,还是因为这死寂又冰冷的夜色。
深夜召见太子意味着什么,盛安当然知晓,他不安地询问,“可要奴才先去召御医来?”
“叫太子来!”拓跋雍只是拍着床板,勉强地重复道。
“是,奴才这就去。”盛安知晓此事非同小可,急忙领命,小心地离开了养心殿。
在盛安离开后,养心殿又陷入了死寂中。病重的帝王多疑,自从身体愈发不适后,他便隐于深宫内,极少与朝臣接触,更怕自己时日无多的消息泄露出去。
拓跋雍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更显得宫内辉煌的灯烛也如此冰冷。
离去的人迟迟未归。
“来人。”
无人应答。
“来人。”
寂静依然。
不安的恐惧笼罩了拓跋雍,他勉力支撑起病重的身体,从床上坐起身,“羽林卫何在?”
话音刚落,传来刀刃没入血肉的声音,血液飞溅在明瓦窗上,划出一道可怖的血痕。
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暖阁的大门也被粗暴地推开,一队士兵闯入了内殿。
“放肆!”拓跋雍扫视一眼闯入的人群,其中有不少他熟悉的面孔,“斛律孤,朕信任于你,才将护卫京畿的指责交到你手上,没想到你却做了这个逆贼。”
手执刀刃的将领看着自己的君王,没有行礼,也没有回应,但嘴唇扯出一点讥讽的冷笑。
“陛下还是莫要苛责于他,可能你已经忘记了,但当初叱罗部屠杀斛律部时,你和你的父亲可是默许了此事。”有人从人群中步出,笑意牵动眉梢处的伤疤。
当真的见到拓跋诩的时候,拓跋雍反而并不吃惊,只是痛心地看着斛律孤,“部族间的冲突,持续百年,并非一朝一夕能够解决。当初叱罗部势力庞大,这也是父皇当初的无奈之举。但斛律孤,你怎能与这样狼心狗肺的人勾结?”
斛律孤只是漫不经心地将刀刃上的血迹擦拭干净,“那我的血仇,应该向谁去寻仇呢?”
“拓跋雍,你总觉得自己有恩于他,但他当初部族被屠,走投无路的时候,是我帮了他。”拓跋诩冷笑着道。
“他只是为了利用你!”拓跋雍知道,若是现在还能让手握兵权的斛律孤回心转意,他或有生还的可能,若是他打定主意要帮元诩,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他这样冷血无情的人,你也要和他与虎谋皮?”
斛律孤不耐地阖上眼,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辩论。拓跋诩看见他无动于衷的态度,更是心中狂喜,“你错了,我的好侄儿,什么仁义道德,只有那些虚伪的中原人才爱说这些东西。我们唯一信奉的,只有成王败寇。”他扬起刀刃,“而现在。你输了。”
随着他拍手,身后的士兵提着一颗头颅走上前来,透过那些模糊的血痕,他认出了这正是自己的大太监盛安的头颅。
“你杀了他!”
“是啊,是啊,我杀了他。”士兵手上的头颅还在向下渗着血,老宦官死前最后惊恐的神色定格在面容上,“你还在等什么呢?等你的好儿子能收到消息来救你?他不会有机会了,现在整个皇宫都在我们的掌控里。”
“你这个畜生!”愤怒终于让拓跋雍站起身,想要与拓跋诩搏斗。
但长期的病痛已经掏空了他的身体,只被轻轻一推他就跌落在地。
随后刀锋就划过了他的咽喉,刺目的血色染红龙床上攀龙附凤的床栏,又在光洁地面汇成一条殷红河流。
金碧辉煌间的刺目血色点缀。
拓跋雍跌倒在地面,双眼不甘地瞪大,以一种怨毒的目光死死瞪着拓跋诩。
但拓跋诩只是一脚踩在他的胸口,更激起伤口处的血液四处喷溅,“没关系的,我的好侄儿,你的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的,你的儿子女儿晚些时候也会下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