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棠伸出没撑伞的手,轻轻覆在他颤抖的背上,一下又一下地拍着。
“人影不随流水去……阿姨,会一直活在我们的心中。”
45
第45章
◎新粮种◎
喻娟芳半夜起来上茅房时,正好看见棠棠的房间还亮着灯。
棠棠的房间有一盏油灯,但这孩子平日里很懂事,为了节省灯油,看书写作业就到堂屋去,自己平时不点灯,要么只点一会。
“棠棠,还不睡觉吗?”喻娟芳敲了敲门。
“娘……嘶,我这就睡了。”棠棠手指被针扎了一下,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飞快把手边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收好,匆匆忙忙躺进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我进来了。”喻娟芳推开门走了进来,屋子煤油燃烧的味道很重,“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这么晚都没睡?”
“娘……”棠棠看瞒不过,只能把塞进被子里的篓子给拿了出来,里边装着一堆乱七八糟的鞋垫鞋面,看起来像是布鞋的半成品,“我听说王阿姨年轻的时候靠卖布鞋挣钱供周叔叔读书,上次大哥去参军,咱们一家到舒年哥家做客,王阿姨给大哥送了十几双的布鞋,我想舒年哥每次出远门,随身携带的行李里,一定会有他娘亲手给做的布鞋。”
“但王阿姨走了,再也没有人能为他做一双布鞋了。”
亲人的去世是一生的潮湿,棠棠想,舒年哥也许要花上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走出王阿姨离世的阴霾。
她的手上已经扎了好几道口子,这做布鞋,想的简单但做起来才知道是真的难,光是得用坚硬的钢针把刷上浆糊的棉布给纳成鞋底,又吃力,而且总打滑,稍不注意,那钢针扎到手上,钻心的疼,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喻娟芳想起来她大儿子觉生参军前,王春兰送的那十几双布鞋,心里响起一声遗憾的叹息。
她目光落在棠棠已经挂了好几道伤口的手上,“你舒年哥什么时候走?”
“王阿姨的后事已经处理完了,他大概过两天就走了。”
棠棠想到什么,眼巴巴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娘,你能教我做布鞋吗?”
她看了眼棠棠虽然已经裁成了合适的尺寸,但缝得乱七八糟的鞋底,再这样下去估计一个人捣鼓到天亮都做不出什么成果,“我试试。”
棠棠眼睛一亮,“娘,你真好!”
……
原林县没有火车站,要想坐火车只能转两趟汽车到乡阳市火车站,早上七八点,国营食堂的早餐档口冒着热气,叶片上的水珠还未彻底散去。
左右两边看起来都是出远门的行人,正在月台上和送行的家人告别,周舒年拒绝了他爹送他的建议,一个人站在月台上,唯一的行李就是一个黄色的提包,眉眼神情看起来有些落寞。
“舒年哥!”一道清脆的声音在汽车站前响起。
周舒年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看到棠棠扎着两条羊角辫费劲挤进人群里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却掩不住少女眼里亮闪闪的笑意。
“可算赶上了!”棠棠穿过汽车站的人群挤到周舒年的面前,她从自己身上的书包里拿出那双自己做的布鞋,“我还一直担心赶不上,差点没跑断气……舒年哥,这是我做的布鞋,送给你,祝你一路平安。”
周舒年看着棠棠塞过来的这双布鞋,针脚七歪八扭,边缘处也没裁圆整,但鞋底厚实,密密麻麻的针脚压了好几轮,棠棠的手上好几处都凝着干涸的血痂,明显是做布鞋时被钢针扎破留下的痕迹。
周舒年的喉结滚动,他以为再也不会收到一双布鞋了,他很感念临行之际,这个小妹妹给予他的一丝温情,“谢谢你,棠棠。”
他把鞋子收下,想起来什么,从提包里翻出一个手掌大的牛皮纸包,“喏,送你的礼物。”
“这是什么?”
棠棠睁大了眼睛,手指捏着纸包边缘晃了晃,没感觉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周舒年的手盖在她的手背上,阻止了她想要拆开的举动,“这是我给你的一个神秘锦囊,等遇到困难的时候再拿出来看。”
……
苏会民在红旗公社就职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去年他的职位从普通干部被提到了教育组组长,工资从每个月三十块钱上调到了每个月四十五块钱,苏觉生去参军后,每个月都有津贴,常往家里寄钱,棠棠他们的日子比之前过得宽裕了许多。
苏会民刚从市里开会学习回来,趁着临上车前的十几分钟,他到市里的商店都转了转,给家里人都带了礼物,给妻子喻娟芳带了一块蓝色的纱巾,给棠棠和苏觉胜带了两本厚皮笔记本,给觉孝和侄女瓦妮各买了一支上海产的钢笔,这支钢笔出墨流畅不卡顿,握在手里很有质感,一看就不便宜。
瓦妮人不在,觉孝干脆道,“我现在拿过去给她吧。”
“好。”
苏觉胜在家里坐不住,收下笔记本之后就出门了,喻娟芳灶上还炖着腊排骨,也回厨房忙活去了。
棠棠从书包里翻出作业本,开始写作业,就看到生产队长心事重重地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