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诵笑了一下,他脸上的表情,令人想象到在巨大压力下即将崩塌的大厦、或是摇摇欲坠的城楼,“嗯,行的,谢谢蒲先生。”
*
交谈声和哭闹声又远又长,纷杂地响在三楼或一楼,病人的耳朵敏锐地动了动,皱了下眉,扭头攥住蒲云深的一截指骨。
“还好么?”蒲云深回过头看他。
病人皮肤冷白,浅色的唇微抿,说:“没事。”
蒲云深不知从他的话中领会了什么,眼神微微沉了沉,两人与医生点头道别之后,就攥着他的腕骨,走上了电梯。
彼时迎面来了一群人,蒲云深微微挡了一下安诵,没有让他与旁人的眸光接触到。
安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抬了下眸,与那个想要保护自己的、高大的男生望去,露出了一个温暖真诚的笑。
*
出了病房,安诵那个旧版本的ipad就被蒲云深换成了最新版,流畅了几个度,但依旧没插卡、也没联网,这就导致了医生想将测评表传给安诵,还得经过他恋人的同意。
心理医生神情严肃。
这种恋爱关系,属实不大正常。
只见那被牵着手的男生,乖巧地将没联网的ipad递给了他身边高大的恋人,一副毫不设防、十分信任的模样,好像丝毫不在乎恋人过强的控制欲。
没过一会儿,表填完了。
安诵双手交叠在胸前,姿势舒展淡定,清润的眸光望向对面的心理医生。
“心理状况非常健康。”心理医生忽得放下报告,直视着这个柔美漂亮的年轻人,“我没见过比这项报告更健康的测评结果。”
他顿了顿,温和了神情:“所以你最近精神上压力很大吗?”
“这么完美的报告,我能有什么问题?”安诵流畅自如地盖上了笔帽,放回桌面上的笔筒,对蒲云深说:
“我去趟洗手间,下一个该你了。”
厕所并不远,他能感受到背后的两人在注视着他,安诵不紧不慢地走着,拐进了厕所单间,关上门的瞬间,他就朝着马桶跪伏下来,隐忍已久的洇红瞬间弥漫了眼周,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胃部。
好疼。
好多眼睛。
他用手捂住脸,泪水透过五指渗了出去。
能不能别看他,能不能不要看他。
*
“他懂得怎样回答测评表。”
心理医生肯定道,回想着,“他其实一直很紧张,即便他手部没有任何的小动作,我怀疑,他很可能曾经长时间处于地被监视的环境里,因为他一进门,就率先扫视了一遍室内的所有监控,而且他太完美了。”
他顿了一下:“他交叠的双手正对着的方向,恰好就是他前方的监控。”
心理医生比划了一个手势,将监控的方位,与方才安诵所坐的位置牵拉成线,交汇成一点:
“从监控的方向往下看去,他的手恰好掩盖住他的胃。”
他直视着双目发直的蒲云深,语调怀疑而警惕:“所以,他的情绪应该已经紧绷到临界点了,并且已经出现了躯体化的胃痛征兆……”
他下意识地将话说完,眼见着那年轻人朝洗手间追去。
蒲云深进了洗手间,他的手垂在两侧,却在颤抖。
洗手间里很安静,十几个单间,有几个紧闭,有几个开启,洗手台前永远关不好的水龙头发出漏水的嘀嗒声。
“学长!”他突兀地喊了一声。
临近的厕所单间首先起了反应,里间传来冲水声,随及门打了开,一个中年大叔从里边走了出来,瞪着眼睛,将这个神情狠戾、魂飞天外的年轻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终究还是觉得对方比较神经病,连忙洗了洗手就走了。
蒲云深继续往前走,一向沉凛有力的步履散乱急促。
单间的门很多都是虚掩的,里边并没有人。
他的脚步很轻、很缓,仿佛害怕惊扰了什么,终于停在了唯一一个紧闭的单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