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楚睢轻轻地叹了口气。
赵亭峥不愿的取舍,也只能他来做了。
周禄全在得到楚睢的邀请时,有一瞬间的慌乱与紧张,但是很快,他便收拾出了一副权宦的模样,带着几个跟班的小内监,施施然来到了楚府之中。
他进去时,楚睢端坐在琴案之前,燃香焚琴,泠泠琴音自他膝上古琴而出,周禄全在门口戒备地守了片刻,才道:“楚郎君安。”
楚睢点了点头,示意他走进,周禄全落座,案上香茶尚未送到唇边,便听楚睢放下了琴。
楚睢他头也未抬,垂眸淡道:“阿南的尸身是否为周公公所盗。”
猝然地,周禄全的茶水溅出来。
楚睢眉目如画,神情丝毫未变:“前些日子里,夜间常有马蹄穿街而过,丢了钦犯,陛下大抵下令去寻。”
周禄全捏紧了茶杯,楚睢淡道:“陛下久寻却未见,而楚某微末之力,却三天得见阿南尸身,府外护卫重重,那摊主如何前来,又如何畏罪自戕,周公公可知晓么。”
赵亭峥一定下旨找过阿南,洛京不大,皇帝亲令,可这么多人找了这么久却始终没找到尸身——只有一个解释了。
那就是灯下黑。
抓人的和藏尸的,是同一个。
“……”
“哼。”
周禄全缓缓地坐下,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茶,道:“……你很会编故事,楚郎君。”
楚睢道:“楚某今日请周公公前来,倒无意在此事上纠缠是非,我与周公公殊途同归,是想拜托一件事。”
闻言,周禄全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楚郎君,你脑子还清醒罢?”
楚睢淡道:“楚某要向陛下告辞了。”
什么?
猝地,周禄全微微变了脸色,豁地站了起来,楚睢神情未变,周禄全喃喃地坐下:“……你认真的?你竟然舍得?”
大好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楚睢竟然舍得在这个关头抽身离开?
片刻,周禄全又皱眉道:“哼,说的好听,你肯走,陛下未必肯放。”
赵亭峥这辈子的荒唐都用在了楚睢身上,叛过她杀过她统统不在乎,楚睢不过给她掉了个孩子,她便恨不得拿天上的月亮下来给他——男君孕育艰难,哪个男君没掉过孩子?即便荣宠如荣贵君,年轻时也流过几个,偏偏赵亭峥就这么放过了他。
楚睢垂眸:“楚某自然有令殿下不得不放行的法子,但仍有一事,与周公公相求。”
周禄全坐下,狐疑地看着他,片刻,道:“若你当真想走,可是整个大宁的造化——说,什么事?”
楚睢开口,吐出几个音节。
霎时间,如同五雷轰顶,周禄全霎时脸色苍白:“你说什么?你要用这种——”
楚睢淡道:“以陛下脾气,不等登基,便不会留赵平秋活命,你我要做,也只能在她还活着之时。”
“你疯了?!”他震声道,“谁信你当过赵平秋的侍君?只赵平秋和你两张嘴,陛下就肯信?”
而且,而且这也太荒谬了!
“当年我入宫祈福一事,除去先帝与我母亲二人,宫人皆不明内幕,只见我长住宫中,这些是人证,”他沉声道,“笔墨书信、年少玩物,如今宫中鸣翠书院里还能找到许多,这些是物证。周公公是聪明人,若陛下命你搜寻求证,你得知道从何处去寻。”
半晌,周禄全一副见了疯子的模样,他盯着楚睢,仿佛不认识他了,喃喃道:“……你就不怕陛下杀了你,而且你进宫的时候还是个孩子。”
“不,”他平静道,“直到去太学读书时,我亦长住宫中。”
周禄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准备封作君后的男人竟然是赵平秋玩过的剩菜,血仇之敌,不共戴天——况且赵亭峥接的是大宁的朝廷,不可能刚上来就不顾伦理,强夺了这母皇的侍君。
枕边人心怀鬼胎,从来不忠,是个人都忍不了。
楚睢思虑颇深。
“陛下因你之事,至今关押着北狄的一员大将,她左右为难,”周禄全缓缓地站起身来,“我比谁都迫切地想让你离她远点。”
“所以——”
周禄全道:“这个忙我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