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秋嗤笑一声:“不疑者不智。如你这般放纵手下的帝王,才是坐不稳屁。股的蠢货。”
“明面上出京的太傅,是她的孩子。楚睢虽根基尚浅,但楚文絮乃我近臣,但凡你途中有难,楚文絮定会动手相助,且为了保他,楚文絮亦会竭力拦住京中荣氏之众。”
“——朕为了你能顺利进京,可谓是竭尽心力啊。”
“……”赵亭峥冷冷地看着她。
赵平秋眼中露出了几分自得之色,她斜睨了赵亭峥一眼,又道:“听说你当时调用京卫,用的是皇姐的兵符——哈!”
赵平秋大笑:
“你以为朕会容下一批贰臣拱卫京师?——那虎符是个死物,朕才是活着的皇帝!京卫副统领认虎符,而京卫统领,是朕的人。”
“……”赵亭峥声音有些涩然,她看着越来越兴奋的赵平秋,心头只忍不住地发沉,“他一早就知道我叛不成。”
楚睢站在必死之局的终点,寂然地望着必死的她。
“不错!”赵平秋从地上爬起来,杂乱的白发映着她枯槁的脸,声音洪亮高昂,“他早就知道你叛不成,也知道你进京本是必死之局!可他不只有你,还有楚家满门的命!”
殿中的灰尘几乎要被赵平秋喊下来。
那是她距离杀死赵亭峥最近的一次!
良久,她平复了几口气,慢慢地冷笑起来:“当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啊,连我亦被他骗了。”
那两箭擦着致命处而过,保住了楚家,保住了赵亭峥。
楚睢射艺惊人,可一箭穿过两只麻雀的眼睛。
“而京中自开始追杀你后,便屡屡收到四面八方的假消息,追杀屡屡受挫,从京城到北狄那么远的路,硬是叫你给逃了,”闻言,赵平秋嗤笑,“消息来得毫无规律,朕无从下手去查。”
……楚睢在入京的路上收了许多书文。
还有宫变前她逃出宫见他与何无咎争执之时——宁肯打翻了墨汁也不肯让何无咎看见的东西。
赵亭峥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但自你跑了之后,朕便不太愿用他了,封了他做闲散侯爷,只等哪日指个尊贵的亲王,顺理成章地关在后宅就是了,现在想想,楚睢这一辈子刚冒头,就干了这一件大事。”
“干完之后,便进了我天家,折后院里头了此余生了。”赵平秋说完,打了个哈欠,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来,毒酒还是白绫?”
赵平秋自顾自地说着,而赵亭峥目光呆呆的,不知投向了哪里,一回头,拔腿就跑!
“——!”
年轻的女子风也似地跑了,缓过du瘾的赵平秋目光平静,良久,倚上了神台的桌脚。
“算我给她一个成全吧?”她不知是对着谁说,神情有些幼稚,“总归是你的孩子,傻起来可真是一模一样。”
丢掉皇位不要的赵尔夏,把自己变成怪物的赵亭峥。
赵平秋摇了摇头。
荣邬曾说,她会死在“真心”二字上。
她不懂皇姐的选择,但此时此刻,却忽然就懂了“真心”。
真心不可怕,可真心与孤胆往往相伴而生。
一如楚睢,一如赵亭峥。
赵平秋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砸,笑得院子的鸟雀从树上扑梭惊起,掠下一树一树摇晃的花枝。
三声钟响,日暮。
殿中僧人推开殿门,进来道晚颂,一推门,惊得扑通一生软倒在地。
苍老憔悴的先帝已经睡着了。
赵平秋怀里抱着一张折断的牌位,碎裂的木碴刺进颈里,她安详地闭着眼睛,一地落英。
春末的风已经有些热了,而赵亭峥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瑟瑟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