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是放弃回罗浮的机会留在了玉阙,那么以此推测,景元则是放弃休假的机会陪她留在昆仑的。
“人人都说自歼灭幻胧,神策将军一直在外休假游历。”天清碰了碰小三花软乎乎的耳朵,又偏头看了一眼景元脑袋上的白色猫耳朵,侧面的耳朵毛下露出和海棠花一样的淡粉色,看起来很好摸的样子。她告诉自己要忍住,这是个假猫,“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变成猫来到我身边呢……”
景元感受到了她软下来的情绪,先是将当初见她处境危险于心不忍才留在昆仑的事情告知她,又把跟爻光谈的条件跟她讲出,“这是仙舟间互助互利的行为,你不必为此感到有负担。”
天清哦了一声,抬起漂亮的三花猫猫盯着它被举在空中变成一条猫的高兴样子,对比起来反倒是她瞧起来情绪不太好。
景元无法感同身受她的心绪,但也曾从她落寞的眼神中窥见一二。他语调轻轻淡淡,开始扯起对她现在而言或许是背景白噪音的话语。
“长生种们活得久了,有些看似寻常的事情就越难开口。”
“我遇到一个闪闪发光的女孩子。她并不是我这样擅长掩藏心事的无情之人。即使并非普通人,每天都在尘世中做着人一般敏锐感知世界和理解世界的各种事情。我站在云骑将军的位置上,免不得要猜忌各种风吹草动,代政龙尊的身份也让她被人们忌惮。”
“人越是对自己坦诚,越会不惧怕这个喧闹的世界。她曾耷拉着脑袋留给猜疑者不可探究的只影,自顾自地找什么会说话的石头。我早已学会的从容,而这样的执着和坦率和我截然不同。”
“这份不同让我的目光不断停留在她的身上。”
一旦开了头,后面的话就顺理成章地往外冒。见她身形怔了片刻,在担心她有没有玩猫丧志的景元不由打起精神来,话说得越来越稳。
“我意识到这份在意的感情让人过于沉溺,曾经看淡一切的情绪被自己再度点燃。这是独属于我的情绪,曾经的岁月不曾沾染半分。”
“……很快,她对我敞开心扉,这份沾了帝弓司命的光而带来的信任让人只想要为她做些什么。对真实的我,她也许不会轻易接受。但有一种冲动战胜了维护这份相伴的理智,我不想再去在乎虚假的完美破坏时会多么破碎,离开昆仑的那天我抬起头,天气真好,天空与太阳同在。”
“某个瞬间,我觉得自己真正地靠近了你。这一次时机并未如我所料顺利到来,抱歉,曾经让你因我而陷入纠结。但,天清,我仍然想让你看见真实的我。”
天清认真看向他,也在看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这猫能藏这么久跟她先入为主的观念也脱不了干系,被帝弓威灵变成小孩子模样从小随她一起长大,无论灵猫族怎么千变万化天清都不会想到他居然是神策将军。
景元现在就看她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若是不能,他还得再想想别的办法。
当初爻光说好的天生一对,他听后甚是放心。只是符玄又说感情用事会坏事,眼下天清的沉默让他心绪不宁。
神策将军是个坚强的人,坚强的景元面对喜欢的人鼓起勇气决定坦率一次。事情既已发生,就不能想着逃避问题,直面问题是解决问题的第一原则。
被他炙热目光包围在屋顶上的天清有些不自在,将她手里的三花猫拿到景元眼前遮住他的视线。
明明是在道歉,听着快要跟表白似的。
迟迟等不到她开口,不知道接下来怎么说的景元逐渐认命了。但她身边还是危机四起,他不能放任她一个人在无名的命途上踽踽独行。
卸下一身力气,景元沉默地接过她手里的小三花,视线清明时只看得到她闷闷不乐的后脑勺。他叹了一口气:“不论如何,我与你的约定不会更改。我答应过你要陪你走到路的尽头,云骑将军自是一诺千金。”
过了一会儿,玉兆显示的时间快到夜间十点钟时,景元缓缓起身朝她伸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学会了顾左右而言他。在你面前应该更坦诚一些的,不说这些了,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问心无愧会造就独属于自己的坦诚,这份坦诚能让人立于不败的高地。他对罗浮就是如此。现在开始对她敞开心扉了。
还坐在屋瓦上的天清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他:“我不需要别人舍弃什么陪着我,没有别人我也能走下去的。你说要跟着我,可你自己总会有更想做的事情吧?”
“真好,我也有一个愿意了解我的人。对历任云骑将军而言,解甲归田的后半生往往是毕生不可得的奢望。死去的将军已身寄战场,活着的将军更要心系仙舟。”景元轻轻眨了下眼,话语逐渐变得平静,“若如司舵大人所言,未来的天空不再充满血与泪,我只想当个游走四处的闲人。”
天清安静了一瞬,起身时将手放到他手心里接着轻声道:“所以,我们走在同一条路上。”
“没错,我也难得这样幸运一次。”景元牵着她往北方向走,见她时不时回头看两只猫有没有跟过来,笑着说,“你呀,总是能够让人愿意为你费心思的。”
长乐天街巷的夜市灯火纷繁,只因下雨人影比往常少了一半,但这灯火足够点亮并肩而行的两人的前路,还有那差点被遗忘的事情。
天清忽然问:“躲猫猫算我赢了吗?”
景元点点头:“当然算。你就是想来神策府当两天将军,也不是不行。”
她可以提任何要求。
天清摇摇头,她没有受虐的倾向。
除了云骑军务还有点意思,其余的日常琐事都要将军府通过最终审核,很难说枯坐书斋和蹉跎岁月有什么差距。
“那我要退婚。”天清想了想说。
景元面色不太好看,扬首笑道:“除了这个,别的都可以。”
天清:“嗯?”
走到她送回自己另一座庭院门前,天清愣了下,问:“真是的,又住你家里像什么话。”
“你不是我小祖宗吗,供起来那是理所应当。”景元顿了顿,又道“你应该知道的,我——”
“咳咳。”轻咳一声,天清及时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语,“还是有点难以接受。太过分了!现在我搞不清楚自己怎么面对你了!!你欠我一只猫!在罗浮的两个月内我们不要见面了,否则我不会给你好脸色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