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潭般的双眼缓缓张开。虽然视线尚未恢复,怀谦却仍感觉到头晕得厉害,如同被卷入漩涡,正打着圈急速下坠。
他重重闭了闭眼,额角青筋直跳,忍不住用食指揉捻几下,试图缓过这阵令人反胃的眩晕感。
花寻味联想到转石同她讲过的那些后遗症,心惊肉跳,关怀的话语都带着颤抖:“怎么了,头疼吗?”
怀谦正头晕恶心得厉害,生怕一张嘴已经顶到喉咙口的酸水便会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他已经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了,不想再弄脏屋子,还要劳烦别人收拾。
他埋在被子下的另一只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大腿,小口小口地倒着呼吸,固执地跟自己这副破败的身体较着劲。
花寻味见他隐忍的模样有些不知所措。见他呼吸不畅,想扶他坐起来又不太敢轻易挪动他,只好掏出帕子轻柔拂去他额角渗出的汗水。
见他喉结不住剧烈滚动,牙关还咬得死紧,花寻味回过神来,连忙问:“想吐是吗?不用忍着。”
她不嫌脏,没有半分迟疑地将帕子递到怀谦嘴边。怀谦却不愿,难过得眼冒金星还固执地别过头去,避开她的手。
花寻味心急如焚,不由分说地拉过怀谦手臂,拇指指腹深深按压着他的内关穴,哄孩子般温声细语地安慰着他:“不怕啊,不怕,深呼吸。”
怀谦难受得七荤八素,听到她这话心里升起几分笑意,尽管他现在笑不出来。
他哪里怕了,她这“不怕”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也许是突如其来的愉悦驱散了病气,也许是她真的拥有疗愈他身心的神奇能力,怀谦渐渐觉得脑内翻搅的漩涡停止了转动,阵阵紧缩的胃也平息了下来。
他舒了一口气,轻拍她不断交替着为他按揉穴位的手,小声安慰:“没事了。”
许久不开口,怀谦声音很低很沉,带着被辛辣滚烫的胃酸腐蚀过后的沙哑。
花寻味见他面色开始缓和,这才停下了手下的动作。她缩回手,用其余几指按揉着虎口,缓解着劳累引发的酸痛。
按着按着她手下的动作一顿,尚未完全安下的心再度被提起。
转石说过,记忆受损、肢体失控、五感缺失都有可能发生,花寻味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若是失忆了刚好可以放下过往安心养病,也未必是件坏事。倘若他想找回记忆,她也愿意陪他遍历来时路。
肢体出问题恐怕有点麻烦,转石也没说过具体会反射到哪里。万一胳膊腿的神经受阻倒是还好,可以慢慢复健。
可万一会导致□□萎软、未战先遗……细思之下花寻味被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甩了甩头,强自安慰自己,如果真的因为这档子事耽误他的完婚受室、传宗接代,大不了就她负责,她会负责他一辈子!
不对不对……这事还有待考证!怀谦吉人天相,他不能,至少不应该倒霉到此等地步!
花寻味不禁朝怀谦投以怜悯又鼓励的目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脑补出来的坏事已经成真了。
怀谦虽在闭目养神,却留心察觉着她的小动作。他嘴角微勾,似是觉得有趣。
花寻味从天马行空的脑补中抽出思绪,紧张地问怀谦:“那个……你还记不记得我是谁?”
怀谦睁眼,目光缓慢地移动,带着浓重的滞涩。他眼神扫过顶账、雕花床栏,最后落到床边一张焦急又试探的脸上。
他眨了眨眼,眼神空茫,像是蒙着一层雾气。他嘴唇动了动,发出不成调的疑问:“你是谁……我们认识?”
他试着撑起身,手臂却虚软无力,动作格外迟缓。花寻味伸手扶他,他的身体却开始向后瑟缩,眼神中透露出陌生和戒备。
花寻味的手僵在半空,一瞬间如同五雷轰顶。怀谦的后遗症居然是失忆?他终究是没能幸免……
花寻味嘴唇颤了颤:“抱歉……是我害了你。”
怀谦靠坐起来,不再同她说笑,他的目光凝聚在花寻味的脸上,满满赤诚的谢意:“是你救了我。”
关心使然,花寻味的智商又一次被情绪牵着鼻子走了,慢半拍才反应过来怀谦只是故意吓唬她。该说不说,装得还挺像!
怀谦如坠迷雾,问道:“花姑娘又一次救我于危难,又何出害我之言?”
花寻味垂下头。好心办坏事的感觉,比稀里糊涂地犯下恶事更让人有愧疚感。
她心情复杂道:“你以后,可千万别再碰茴香了。”
怀谦显然是没有料到她会说这个,一怔:“我竟吃不得茴香吗?”
他顿了顿,面色轻松地轻笑:“那真是太可惜了,我才刚开始喜欢上茴香的味道,看来以后享不到此等口福了。”
没觉得后怕,他倒觉得有些遗憾。纵是穿肠毒药,若出自她手,亦是世间至味。
花寻味蔫蔫地耷拉着脑袋,沮丧地应和着:“是啊,不出意外的话,上次吃茴香就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次吃茴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