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了摇头。
他重新坐回椅子,拾起书接着看,不是什么正经书,而是话本。
他从前的千百年岁月,从不看这些闲书,乍看起来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咀嚼。总是过了许久,苍白到透明的手指才翻过一页。
剑法经书,一目十行,也能理解悟透。
但这些话本,他越看越困惑。
不懂《莺仙传》里的莺娘被伤到身心俱疲,一次次发誓赌咒,哭着说绝不原谅,为何最后还是与那个百般伤她的人在一起了。也不懂《散修张三》里的张真人,缘何在得到机缘后不一心修炼求得大道,反而热衷于打脸看不起他的人,还每隔几章便能遇见风情不一的女修与之……
不过看了之后,多少还是有点收获。
比如身为主角,身负一书气运,一般是杀不死、打不垮的。
就像谢重渊,哪怕被他镇压,还是找到机会逃了出来。他变成小龙崽后,被欺辱得再惨也死不掉,反而会因祸得福,变得愈发强大。
而那些曾经欺辱过他的人,没一个好下场——除了他。
钟离棠叹了口气。
他不曾受过谢重渊的报复,便是最后死去,也是自食其果罢了。
再拿《重渊》一书,与《莺仙传》和《散修张三》作比较,还能发现,《重渊》一书的节奏不大对。
前世,他杀了谢重渊的分i身后死去,而谢重渊回归本体变得更加强大,后续应该是大杀四方、君临天下的情节。
而不是突然灭世,就此结束。
宛若一首刚弹到高i潮,就戛然而止的曲子,怎么想都不对。
不过就像他前世被谢重渊困在魔宫,却没有遭受书里所言的折辱一般。可见他们都是活生生的,有自己的意志,而不是一本书的提线木偶-
坐忘峰上的防护阵法开启后,没有特定的身份令牌,进出不得。
所以钟离棠并不担心谢重渊会一怒之下“离家出走”。
而他确实没走。
一出书房,便后悔狼狈地去找被他丢出的宝戒——那可是金子啊,是普天之下最漂亮可爱的东西之一啊,他怎么能丢?他真该死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丢的时候太用力了。
谢重渊找了一圈,没有找到。
不得已,他学着麒麟血传承记忆里的神识知识,磕磕绊绊地外放出了一些神识,却没想到他的神识和桃心尾巴一样不听话。
不好好去找宝戒,反而一股脑涌去了书房。
还仗着自己无形无声,钟离棠发觉不了,就光明正大地盯着一直看。
见他又在看书,谢重渊的神识凑过去瞧,想看一看书有什么好的,叫他如此喜欢看,结果一瞧,发现那字与上古文字大相径庭,他连猜带蒙看得很费劲,便灰溜溜地撤了,不再看书,光顾着去看人了。
看钟离棠时而蹙起的眉心,看他低垂颤动的雪睫,看他因为默念而张张合合的薄唇,就算有他代为承受病痛,那唇也依旧病色苍白……
不知看了多久。
一股深浓的疲倦突然涌上心头,谢重渊不能自已地打了个哈欠,竟困得席地而坐,直接倚着一株白海棠树,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然后他便梦见了之前被江云起契约的事。
更准确地来说,是在他反抗契约之力时,恍惚间看到的幻象里的“他”被江云起强行契约的场景。
昏暗空旷的屋子里,烛火摇曳出狰狞的阴影。
而“他”被镣铐加身,按跪在刚画好的契约阵法中心,一身崭新的鞭伤,错落印在似乎被涂了药几乎快好了,只剩一些淡粉痕迹的旧鞭伤上。
江云起用力抓着他的头发,让他仰起头:“睁大你的狗眼,看啊,他走了,他完全忘记了你的存在。小畜生,当时他说愿意出灵石,帮你恢复自由身的时候,你是不是很高兴啊?我告诉你,你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谢重渊忍着幻象里头皮的疼痛,与恨不得把江云起复活再杀一遍的杀意,顺着他的力道,看向窗外——
苍茫夜色里,陆君霆神色忧急地出现,横抱起人事不省的钟离棠,御剑离开,几瞬之后,便远去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小畜生,你知道那位是谁吗?”江云起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嫉恨,“那可是钟离仙尊啊!都怪你,要不然我也不会在仙尊大人面前丢脸!”
又故意打击他的心神,恶劣笑道:“呵呵,钟离仙尊病得厉害,他连自己都救不了,怎么可能救得了你个废物?他分明就是骗你的!他压根没有留下灵石为你赎身。你啊,还是乖乖被我契约,老实当我的狗……”
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失望,亦或者是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