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嘴角残留着一点红。
是血渍。
“如此甚好。”钟离棠蹙着眉骤然一松,仿佛放下了一桩心事。
谢重渊不觉得有什么好,他宁愿继续帮钟离棠承受病痛,而不是像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钟离棠被病痛袭扰,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体验过的,明明很疼很难受,可钟离棠却能做到大部分时间面上云淡风轻,常常让人忽视了他其实正在遭受病痛的折磨。
谢重渊抬手,拇指按在钟离棠的嘴角,轻轻为他抹去血渍。
心里有多怨恨钟离棠几次三番想杀他。
就有多眷恋心疼他。
种种复杂的情绪浮现在眼眸中,浓烈得惊人。
以致于钟离棠下意识想避开他的目光,一转头,却看见了在静室门口不知站了有多久的陆君霆,怔了怔,打招呼道:“师兄。”
因着不放心,细细问过阵峰的修士们后,他便寻了过来。
哪料到,竟看见两人如此碍眼的场景。
“师弟。”陆君霆目光沉沉,语气艰涩,“你为他是否破例太多?”
钟离棠不解:“嗯?”
陆君霆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苦笑:“以前,哪怕是钟离师叔赠你的稀世珍宝,你也不会佩戴在身上,可你现在却戴了他送的小玩意。”
“这……”钟离棠迟疑,也算破例吗?
“还有,师弟一向不喜人近身,就算被无意碰一下,都要退开。”陆君霆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可方才,你们离得是否太近了一些?”
他从未想到,清冷疏离的师弟,也会有与人举止亲密的一天。
“近吗?”谢重渊闻言,干脆把双手都放在钟离棠腰间环抱着,脑袋也亲昵地搭在钟离棠的肩上,“我不觉得。”
就像陆君霆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一样,化形之后心智成熟许多的谢重渊,也明白尚且是小龙崽的自己为何一看见陆君霆,便对他心生讨厌。
无外乎他们在某方面是一样的。
“重渊,放手。”钟离棠偏了偏头,谢重渊说话时吐息喷撒在他的颈间,略有些痒。见谢重渊不动,他还拍了拍腰间缠着的手臂,“乖。”
陆君霆心中愈发酸涩,原来师弟也会如此亲昵地唤别人的名吗?为何几百年来,师弟却从来只会称呼他一声师兄?
“不要。”谢重渊朝陆君霆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气得陆君霆握成拳的手边隐隐有紫色的雷电浮现、环绕。他久居宗主之位,什么时候被如此挑衅过?何况还是一头小畜生?
察觉了他的战意,谢重渊也不胆怯,眼眸里圆瞳竖起,嘴微微张开,舌尖上含着一团蓄势待发的灰色火焰。
虽然人身不如巨龙姿态厉害,但是谁叫他舍不得放开钟离棠呢。索性化作半人半龙的模样,额上冒出微蜷外旋的黑犄角,背上嘭的一声出现一对缓缓翕张着的黑色皮翼,连他腰下也冒出细长的尾巴,却没有做出攻击的姿势,而是麻溜缠上钟离棠的腰,还把尾巴尖儿送到钟离棠手中把玩。
这无疑更刺激了愠怒中的陆君霆。
静室不大。
不管是忽然紧绷的气氛,还是两人气势对抗时外泄的威压,都使得身体不好的钟离棠渐渐感到喘不过来气。
“咳……”
钟离棠捂着胸口,咳了一声。
谢重渊立刻收了战意,缩回身上兽形的部位,然后手忙脚乱地轻轻拍打钟离棠咳得弯下的脊背,帮他顺气。
陆君霆也如梦初醒:“师弟,我……”
他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如何解释,难道说他不该嫉妒一头兽?
钟离棠低头重重咳了一会儿,才气顺了些,抬首瞧见陆君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道:“师兄有话不妨直说。”
眼看着他孱弱得直不起腰,若无谢重渊从旁搀扶,怕是坐都坐不住,脸上咳出的一抹病态红晕,反而衬得他面若银霜,白得可怕。就连一个个简简单单地抬头,都好似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才能做到。
那清绝的眉宇间,倦色浓如实质。雪色长睫许久才缓慢地眨动一下,仿佛已经疲惫至极。唯有墨玉的眸子一如往昔,清透明亮,定定望着他。
“我……问过阵峰的修士。他们检查过阵法,发现已经起效,所以你们之间的契约其实应当解除了,不彻底的地方便是师弟身上残留的印记了。不过既然留着并不碍事,我想便算了,省得万一再伤了师弟。”
陆君霆身侧握成拳的手缓缓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