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重渊心里忽然浮起一个荒谬的猜测。
他不会就是那头凶兽吧?
不过转念想想,那凶兽此刻还好好地被封印在昆吾山呢,而他,现在在这马车上,在钟离棠这位仙门魁首的身旁,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凶兽。
对,一定是他在胡思乱想……-
马车里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他们抵达沙州。
“那药引生长在极阴之地,所以我们得去一趟鬼城,打探消息。”
马车停在绿地与黄沙交汇的地方,听净心说罢,钟离棠撩起一点车帘,模模糊糊看到太阳正在西落,而想要进鬼城,得等到黄昏时分。
谢重渊顺着他的视线,也往外看。
只见碧蓝而广阔无际的天空上,挂着一个红彤彤的大火球,散发出炽热金黄的光芒,把连绵起伏的沙丘映得宛若一堆堆黄金,好看极了。
钟离棠放下车帘:“记得上次来,还是数百年前。”
“是七百年前。”净心记得很清楚,“那时我年少轻狂,听说这里游荡着诸多恶鬼,便效仿地藏王菩萨,孤身前来,向恶鬼们传道讲经,试图度化他们,却险些被恶鬼们分食,幸好阿棠你路过,斩杀恶鬼救了我。”
也是经此一役,钟离棠在恶鬼中留下了威名。
“是啊。”钟离棠不无感叹。
他的好友净心,其实并非天生的路痴,而是被恶鬼撕扯吞食去了一魄,导致魂魄不全,才失去方向感,哪怕在自幼长大的寺庙都会迷路。
他们回忆着往事,相谈甚欢。
令插不上嘴的谢重渊,在一旁直冒怨气,换做平日,钟离棠早就察觉,去安抚他了。但一想到谢重渊对他的心思,钟离棠便忍住了。
好在不久,太阳便完全落下去了。
“黄昏到了!”谢重渊迫不及待地提醒道。
马车里,净心拿出两个陈旧的木质面具,全覆面,形如恶鬼,狰狞可怖,只在眼睛鼻子和嘴巴的位置开了孔洞。戴上后,便可以模糊身形。
钟离棠自有一套遮掩身形的幂篱,便叫净心把面具分给谢重渊。
谢重渊眼尖,瞧见净心左手的恶鬼面具还雕刻有海棠花纹,而他听了钟离棠的话,右手递过来的恶鬼面具上雕刻的却是莲花纹路。
“我要那个。”他劈手夺过有海棠花纹的面具。
净心唇边一直噙着的笑,淡了淡。
钟离棠皱了皱眉:“重渊,不得无礼。”
“没事,我戴哪个都行。”净心善解人意地说。
谢重渊也高兴不起来了-
穿好幂篱后,钟离棠率先下了马车。
白天,这里烈日灼热,到了夜晚却无比阴森寒冷。远处的沙丘上,出现了影影绰绰的城池模样,随着天色逐渐变暗而愈发凝实,溢出浓稠的阴气,扭曲成诡异邪恶的形状,还伴有忽大忽小、凄厉渗人的鬼哭鬼诉。
“走吧。”
戴好面具的谢重渊与净心,一左一右地跟着他。
深一脚,浅一脚,蹚过黄沙,来到鬼城下。
说是城,其实不过是一片残垣断壁,城墙残缺的地方被浓黑的阴气填补,城门处更是连门都没有,黢黑寂静的一个洞口,仿佛会吃人一样。而其正上方挂着一块皲裂的匾额,上书“幽冥”二字,黑红如陈年老血。
墙根下,游荡着一些鬼力微弱得连人形都凝不出的小鬼。
“你可知这城里谁的消息最灵通?”净心问一个小鬼。
小鬼不吭声,像一团烟雾就要飘开。
钟离棠便从储物袋里取出几枚灵石给他,小鬼接过,这才喜滋滋地开口,是个苍老的男声:“知道知道,是城中梨园的老板。”
钟离棠又给了他几枚灵石,请他带路。
而等他们穿过城门,真正进入鬼城后,反而不觉得阴森诡谲了,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处处张灯结彩,富丽堂皇不输凡间的王都。往来的鬼怪修士,有与他们一样戴着面具低调行事的,也有不吝暴露本来面目的。
“与上次来相比,这里的变化可谓是翻天覆地……”净心低声道,以前这城里是与城外一样的残破冷清,瞧着可没有现在这么繁华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