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尚未出言叱责,便听殿外似隐隐有响声传来,那股不祥的预感立即淹没了她,她跌跌撞撞地起身,咬唇失色道:“外头怎么了?!”
箭矢擦了火油,程谦抑是个军师一般的人物,从来手无缚鸡之力,今夜却是勉力拉开了强弓,一箭射出,火光顿时划破了漆黑的夜空。
李照望着那如同荧惑星一般闪烁而过的箭矢,心下也是重重一沉,曾几何时,他有过幻想,兄友弟恭、携手共进,在皇家,奢求那么一点真情,真的便那么可笑吗?
宫门口的乱子迅速地传到了各宫,宫人冲进大殿,跪下便道:“皇上,不好了,兵、兵部尚书连同京、京兆尹带了人在撞宫门了——”
禁卫们发觉下头发起进攻的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全都愣住了,程谦抑身后火把成群,大声喝道:“逆贼窃国,吾今奉正统储君之命讨逆,尔等还不速速归降!”
禁卫们受程谦抑训练多日,程谦抑是何等的用兵将才,对于俘获人心实在是轻而易举,禁卫们不敢开门,却也只是拿着刀面面相觑,一时竟不敢迎战。
程谦抑的背叛让李崇只轻轻笑了一声,“朕就知道……”
那日程谦抑卖力追杀,最后却也还是放走了卿云,若论玩阴谋,李崇本便是个中高手,他心下未必不生疑虑,只是当时的他心里头忽然觉着很空,空到懒得去思考,程谦抑是力有不逮也好,是故意放走人也罢……
李崇必须忽略,忽略掉他听闻追杀失败时那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屈关。”
暗卫落下,李崇道:“带人去宫门口,”他的眼中布满血丝,低低道,“凡逆贼,格杀勿论。”
“是。”
屈关毫不迟疑地带上死士前去宫门处。
蓬莱殿内,太后也瞧见了那带着火光的箭矢,听闻兵部尚书和京兆尹竟带府兵撞宫门,头顶顿时一阵晕眩,宫人连忙搀扶,太后六神无主道:“快,快扶我去大殿……”
内侍省中,众人静静听着外头越来越大的动静,不多时,齐峰落下,“殿下,大殿暗卫撤了一半。”
“够了。”
李照低声道。
齐峰道:“为保殿下安全,还请殿下在此等候。”
李照笑了笑,“孤今日既然来了,还怕什么?走——”
内侍省宫人们纷纷上前去推开宫门,外头值守的宫人侍卫们瞧见先太子竟若无其事地带着人从内侍省走出,仿若他从未离开过这个皇宫,一时竟全都目瞪口呆,不知是谁先跪了下去。
“参、参见太子殿下……”
宫道两侧宫人侍卫们不由纷纷下跪,这些侍卫中自然也有李崇的人,只所谓的忠心如何能盖得过跟着窃国之君的惶恐?随波逐流、保命要紧的永远是大多数。
秦少英与齐峰一左一右将冲上来的侍从毫不留情地砍杀,血溅宫道,却是寂然无声,和宫外冲天的火光相比,这宫里好似永远那般宁静,很快,便不再有人敢冲上来,而是闪躲般回避着这些人。
卿云走在李照身后,他余光瞥向李照的侧脸,李照面上神色没有半分志得意满,眉宇间甚至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愁绪,他想,他不是多念着李崇,他是为今夜他即将失去最后一点人伦亲情而哀悼。
暗卫连同侍卫围住大殿,众人见到仿若从天而降的李照也都惊呆了。
“若肯退下,”李照道,“孤饶你们不死。”
他神色温和,语气也叫人如沐春风,众人望向他,却不禁生出了几分胆寒。
众人拿着武器,对着被重重包围的李照,一时无一人敢先动。
李照扬声道:“兄长,何苦让这些无辜人为你卖命?何不让我入殿,咱们兄弟俩面对面好好谈一谈?”
李崇在知晓程谦抑带人撞宫门时便知今夜恐怕也在,只他以为他在宫外运筹帷幄,未料他竟如此有胆,也还是如此虚伪地惺惺作态,假仁假义。
李崇在大殿内笑了一声,“我的好二弟,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我也不想回来……”李照道,“可惜,不得不回。”
“让他进来!”
李崇大喝一声,围殿的暗卫侍卫们便持着刀慢慢闪开,李照提步向前,齐峰和秦少英不由在前头挡了一下,“殿下!”
李照瞥眼,“让开。”
秦少英咬牙,疯子,俩兄弟都是疯子!他扭头让开,齐峰也只能无奈退让,眼看李照要一人入殿,他身后的卿云却是紧随其后。
李照脚步微顿,回眸看向卿云,却见卿云神色平静,没有丝毫惧意,他微微一笑,未曾阻拦,秦少英和齐峰见状也立即上前跟随。
四人缓缓入殿,李崇高坐皇位,见李照竟真敢就这般入殿,不由又是笑了笑,“二弟,你还是那般自负。”
“大哥,”李照微微仰望了李崇,“你也是别来无恙。”
李崇目光一点点移向李照身边的人,卿云的神色同李照一般,神情中几分淡然,又几分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