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珀垂下视线,语气平淡:“我觉得你最想问的,是我和麦考克说了什么吧。”
“你要是想告诉我的话,”秦宝灵道,“我当然洗耳恭听。”
“我对麦考克说。”李玉珀真诚地注视着她,一对灰眼珠闪着光,真明亮,真诚恳,“演技方面大家都没有太明显的差距,可是你的气质和女主角大相径庭,我们拍戏,选角讲究的是事半功倍,你觉得呢?”
秦宝灵一颗心恨得出血,她的必须很少有达不成的,所以每一个她都铭记于心,只能勉力抿出一个微笑来:“那看来这第一场是我输了。”
李玉珀不光身体,脸上的神情也是纹丝不动:“大约吧。”
“我输得心服口服。”秦宝灵攥住她的手不让她走,她翻脸比翻书还快,输了一次不要紧,最紧要的是,影展的事情得赶紧趁热打铁。“玉珀,你厉害,你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我胸脯上的印子到现在都还没消呢。”
她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对。她是打算卖乖讨巧,给双方一个台阶下的,结果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又来的一股气,这话说得这么阴阳怪气。
李玉珀冷冷地说:“是啊,我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现在还戴着丝巾呢。”
麦考克不会选秦宝灵的,这位法国导演重点听取她的意见,她这一句话,尤其是加上适配度,就足够让麦考克做出决定。
当然,李玉珀并没有滥用权力,四大花旦里面,童晴端妍,秦宝灵秀美,刘持盈明艳,叶伶苏冷清,本来最适合的就是叶伶苏,不过因为口音,麦考克到底还是有些犹豫,到时候也可能选同样类型的张水云。
要是真选了叶伶苏,秦宝灵非得结结实实地大闹一场不可。可惜她心里这点微小的爽快全被秦宝灵三两句话给搅和没了。
这会儿懒得和她多说,刚想脱开她手,被她变本加厉,两只手全握住了:“好啦,好啦,是我说错话了,你是亲的我,我是咬的你,我坏得多,但是我有个特别善良的点子,你听不听?”
李玉珀再挣了一下,举起被攥着的手给秦宝灵看:“我要说不听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秦宝灵压根不回答她这个问题:“既然是有输有赢的打赌,我们肯定是要加筹码的,你现在赢了,可以向我提出一个要求,并且我请你吃顿饭,怎么样?”
李玉珀本来想说,我对你没有什么要求好提。转念一想,既然就玩这一阵,那不如就让游戏多一点趣味性。
什么第三项诉求,所谓的没完,她可根本不打算奉陪,她一开始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回国的这段时间,她渐渐地想了清楚。
换句话说,并不是以前不清楚,而是以前没有秦宝灵,她的世界一片雪白干净,现在再次同她接触,每多接触一次,一个念头就越强烈,这个女人不值得她爱,自然不值得她恨,不值得她费尽心机去报复。
秦宝灵和其他人不同,这个女人恬不知耻,会把精心的报复也当作热情的邀请。她理想之中的报复,该是顺手的,轻易的,不刻意为之的,然而威力巨大的,到底如何施行,还有待商榷,不过她毫不着急,无聊的情人游戏会结束,而这种报复,是不会结束的。
这才是属于她的:“宝贝,我们没完。”
李玉珀终于在脑海中自圆其说。实际上她常常觉到微妙的矛盾。一遇到秦宝灵,她的诸多想法就在纷繁复杂的打架,不过总之,她心念电转,一刹那间,利利索索地将自己的逻辑顺了下来,她答道:“可以啊。”
“麦考克明天做完决定就会回法国。”秦宝灵说,“这样,后天,我请你吃晚餐,你来大荣府吧。”
李玉珀没什么拒绝的,她和麦考克道了别,先回了公司。一切都在稳步进行,评审团联系的人陆陆续续都给了回音,唯独一个席位还空缺着未定。
她一回来,裴爱善就说大家都在问这个选谁,李玉珀道:“还不着急,再等等吧。”
再等等吧。她在等一个顺手的,轻易的,不刻意为之,然而威力巨大的机会。这个机会会不会到来呢?她在美国已跌至人生的最低点,现在的一切,都是否极泰来,李玉珀不信命运,她相信自己,一定会眷顾自己的。
厨师已经请了,供货商也联系了,明后两天是周末,正好采购食材安装厨房电器,下周正式开始试餐。
她刚拿起钢笔,想写一点东西,手机嗡地震动了一声,不是她惯用的手机,而是那只崭新的私人手机。
秦宝灵给这个微信发了一条消息:今天心情不是很好。
这条消息太可笑了,一副在玩角色扮演游戏的样子,她能不知道对面是自己吗?
可是李玉珀看着屏幕,鬼使神差地打出三个字,她询问道:为什么?
游戏输了。对面回复,附送一张泪眼汪汪的薯条表情包,明明很努力到最后一刻,还是输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李玉珀打了一段话发送过去,不是安慰,纯粹是阐述事实:不是努力就能办成一切的,有时候,你可能做的是无用功;有时候,你可能觉得自己努力做出的是正确的选择,但周围的人不仅不会支持你,反而会落井下石。
你这根本算不上安慰。对面这次发来了一只无语薯条,不仅不算安慰,而且透着一股要我安慰你的气息。
不等她回复,立刻又是一段话传过来:而且说得轻巧,输了总是很伤心的。
是吗?李玉珀回复:我还以为你是那种,这件事失败了,马上可以翻篇,专心致志做下一件事的人,难道不是吗?
秦宝灵的头像就是薯条,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郑重其事地瞧着正在和她聊天的人。
是啊,可是不允许我在心里脆弱一下吗?
英文名,安慰一下我能怎么着,比登天还难呢?
李玉珀笑了一下:英文名?我的名字不叫那个。
对面胡搅蛮缠:总之是一串英文。你要是不安慰我,那我只好独自舔舐伤口了。
李玉珀唇边含着一丝轻微的笑,其实没什么好笑的,她在心里也不觉得好笑,只是情不自禁地勾着唇角:话说到这儿,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不缺人安慰的,多的是人愿意帮你舔舐伤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