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羡之想。
果然肖想自己不配的东西,是要遭天谴的。
然而如是念头刚起,他又想起了季沐子水波潋滟的泪眼。
剔透的泪珠顺着卷翘睫毛滚落,目光迷迷蒙蒙地落在他身上,精致脸蛋布满泪痕。
她从不是爱哭的女孩子,可已经为他哭了太多太多次。
他就这么死了,背负着她未尽的初恋心事,她该有多难过多心疼。
而且他也没铺平她的路。
她的事业刚刚起步,时尚圈乌烟瘴气,她若毫无背景地硬闯,一定会经历很多不好的事情。
于是沈羡之挣扎着爬回客厅,颤抖的玉白长指一下下敲出号码,拨通了贺云昇的电话。
那时,他几乎所有感官都呈现出麻木状态,也完全不清楚自己伤在哪里,伤得严不严重,还具不具备抢救价值。
所以他在告诉贺云昇他受伤了,需要去医院之后,又顺势托起了孤,祭出自己也可能是将死之人的理由,逼贺云昇在电话里发誓。
如果他真有什么不测,贺云昇就要以接手他全部身家作为交换,不可以对季沐子存丝毫不良企图,却要护她一世周全。
他说着说着便声音渐弱,将匆匆赶往他家的贺云昇急得胆战心惊。
“你拿她当什么你自己清楚,这辈子无偿搭给她都心甘情愿。”
生怕他这次晕过去就再也醒不来,贺云昇只能拼命刺激他的情绪,以便吊着他的求生欲。
“但我告诉你,你别想再把我搭进去,我以后得娶我自己的媳妇儿,要我全心全意护她一辈子,你让我未来的媳妇儿怎么想?”
沈羡之唯恐自己时间不多,竟没质疑那句“拿她当什么你自己清楚”,反倒认真替贺云昇思索起了问题解法。
“你都单三十四年了,不一直挺快活的吗,怎么就突然想不开,非得娶媳妇了?”
沈羡之感觉贺云昇这话说的,简直和关键时刻掉链子无异。
“而且你排老九,侄子侄女都快二十个了,你们家又不差你一个传宗接代。”
贺云昇:“……”
沈羡之这脑子他也是不服不行。
自己堂堂贺家现任主事,身家百亿一表非凡,一言不合就一辈子都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闹到最后,居然连媳妇儿都甭想娶。
幸好沈羡之只是磕破了头。
流了不少血,叠加一天没吃东西造成的低血糖,这才致使他的意识愈发涣散,一度看到了濒死前的走马灯。
等贺云昇将他扛到医院,缝针输血再打上营养液,他这条命就算是暂且无忧,贺云昇也才得以保住自己劫后余生的择偶权。
包扎好伤口又吊了水,因为腿和头都开始疼,沈羡之根本攒不出半点睡意,所幸手是完好的,便给季沐子打下了那条上千字的长消息。
再之后是凌晨四点半。
季沐子给他回了消息,他答应她会乖乖回家,在家里等她过来。
待季沐子哭够,又从贺云昇口中得知了阉割版本的前因后果,她已经彻底无语了:“你就不能多说一句自己受伤了,人在医院吗?”
此时他们都上了贺云昇的车。
沈羡之头上的伤不轻,六厘米的撕裂型伤口,足足缝了十三针。
别说他这种薄弱的体质,一般患者都不会被获准出院。
所以他一个小时前从哪里来,这会儿就还得回到哪里去。
只不过多捎带了一个季沐子。
二人一左一右坐在后座,俨然一派若季沐子不开口,他就打算将沉默进行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当然,即使季沐子率先打破了二人间相对无言的氛围,沈羡之还是沉吟良久。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除了那件事,你再提任何要求,我都会无条件答应,答应了就绝不会失约。”
直到贺云昇的司机将车开出小区,他才微微侧过俊漠面容,苍白薄唇间溢出了模棱两可的话音。
“只要你不哭了,更不再为我哭了,你在我这里,说什么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