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看看面无表情的卫行疆,又看看神色平静的冯云,终于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面容艳丽的omega不为所动地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精致的腕表,随着她低头的动作,从修长后颈延伸到小腿的流畅线条便极其生动地流动起来。
这个动作精准又客观地将她与卫行疆不无恶意的询问公正切割。
“正好时间也到了,今天的课程就到此为止。”冯云公事公办的态度让闻知意几乎怀疑她并没有听到卫行疆的话语,“多嘴奉劝你一句,学会尊重老师永远不会是一件坏事。”
虽然“尊重”在卫家是一种稀缺品,但维持表面的秩序井然对于生活在卫家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种相对安全的基本法则,小卫少跋扈越界惯了,保不准哪天就被卫先生临时起意好好管教一番。
穿着西装套裙、发髻盘得一丝不苟的omega对闻知意勾起鲜红饱满的唇:“小闻先生,如你所见,这就是我们的服务对象,如果你现在后悔的话,也许还来得及。”
闻知意蹙眉指了指对面的alpha,又指了指自己的脑壳:“他经常这样发病吗?”
冯云潇洒地耸了耸肩:“频率不算高,主要看他心情。”
她小心地别起一缕即将垂落的发丝,对着书柜上的玻璃橱窗满意地照了照,临走前对小闻微笑着挥了挥手告别。
短暂的思考过后,闻知意理解了卫行疆的思维模式,在管理秩序极其严格的家庭中,被卫先生严厉管控的卫行疆尝试通过激怒家教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与愤怒。
他在转嫁自己的弱势与愤怒。
而这种行为本身又构成了对他人的轻视与压迫。
闻知意对冯云和卫先生之间的关系并不关心,他只希望自己的家教事业能够顺利进行,最好早点攒够钱从闻知节的家里搬出去。
所以他毫无心理负担地选择狐假虎威,随手翻了翻卫行疆书桌上摊开的书籍,在对方狐疑探究的目光中嗤笑一声:“把我气走对你有什么好处?表达你对卫先生的反抗?给我立下马威?”
他隔空点了点卫行疆,慢条斯理地说:“但我是你亲手选择的家教,前脚邀请我后脚就反悔赶人,只会加深别人对你阴晴不定、毫无定性的刻板印象吧?”
“你不妨想想卫先生为什么会同意你的要求。”闻知意轻轻合上书桌上的金融学相关书籍,将家佣提前准备好的教学材料推到卫行疆面前,“我按照合同约定完成服务,你在卫先生面前树立起一个好学上进的形象,对彼此都有利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完成这一切举动后的小闻理所当然地坐下,他抬头对卫行疆露出一个平静至极的笑容:“——所以如果你还想以后长久地见到壮壮,就像我为了金钱忍耐你那样忍耐我一下吧。”
当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时,抱着肥咪的年轻alpha已经若有所思地坐回了椅子上。
甚至翻起了闻知意准备的例题。
然而一只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修长手掌不轻不重地按住了这一沓资料。
如同一束鲜润雪腻的花俯首落在书上。
卫行疆怀里的猫感受到前主人骤然收紧的力度,挣扎着想要跳出这个炙热拥挤的怀抱,圆润饱满得像棉花团子的肥咪灵活轻巧地落在了地板上。
卫行疆垂下的眼睫微微动了一瞬,他看着这只近在咫尺、姿态从容的手,不明所以地抬头去看自己的家教。
他看到拥有着一双杏眼的beta对自己微微一笑,冷静又平淡地说:“那么,现在请向我道歉。”
向他道歉?
卫行疆蓦地冷下脸色。
闻知意就像完全没看到他变脸的反应一样,以一种平静中蕴含着鼓励的姿态朝他挑了挑眉。
他由此明白坐在对面的男人是一个刚踏入卫家的正常人,这个人仍旧有着正常的三观与理念,尊重、和睦、友善……这些东西对于对方而言是刻入骨髓的行事方式,他不能一边痛恨卫父一边理所当然地用卫父的方式去对待一个正常人。
卫行疆维持着色厉内荏的面无表情,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抱歉。
小闻十分大度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接受这句道歉,翻开自己面前的教案开始认真工作,他没有向冯云的自说自话靠拢,而是讲完一个知识点就停顿片刻看看卫行疆。
正走神胡思乱想的少年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审视目光,脊背一僵,下意识用手里的圆珠笔掩饰性地涂写了几笔。
闻知意倾身靠近了一点,他自然而然地透过卫行疆肩颈与手臂的空隙看到了对方随手写下的英语单词。
“我们现在讲的应该是数学?”闻知意轻轻拍了下服务对象宽阔的肩膀,心中暗自感叹这些alpha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随着他俯身靠近的动作,卫行疆猛地停滞在原地,指节分明的手掌猝然将圆珠笔拍在桌上,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与自己几乎是“耳鬓厮磨”的家教。
而在他投去这一眼时,眼含笑意的闻知意正好也将视线转来。
他无处躲避地与对方交换了视线。
卫行疆无法抑制地想起春日里波光粼粼、金碧交错的的油润水面,他知道只有最好的阳光、最好的水质、最好的时节才会产生这种浮光跃金的奇妙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