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样记得的。
可是记得也没用。
如果记忆本身就能替代其他的东西,那么闻知意早已原谅所有伤害过他的人。
他仰头仔细端详卫煜之的脸,而这一眼,竟让他从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容上窥见诸多过往从来不曾显现的情绪,他看着那张脸上浮现的失落与遗憾、痛苦与迷茫,第无数次困惑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表现得这么痛苦呢?
为什么要流露出不舍与挽留呢?
但是,这真的是不舍与挽留吗?
闻知意不相信。
他不愿相信亦不能相信,于是本能地求助于那曾帮助他看清无数人心意的恶感值,而在看到那个依旧满值的进度条时,他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地松了口气。
他终于能松了口气。
果然不是不舍与挽留。
他觉得自己应该嘲讽卫煜之此刻拙劣的演技,应该毫不留情地拒绝对方,应该毫不停顿地转身走进离婚登记处,可是某种无法忽视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东西让他无法轻松开口,无法轻而易举地糊弄过去。
他觉得自己应该郑重点。
他觉得此刻值得自己郑重点。
于是卫煜之听到闻知意温柔地、平静地、坦然地说:
“不要。现在不要,以后不要,以前也不应该要。”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如同一个被突兀剥夺听觉与理解能力的人,茫然不解地看着闻知意。
什么……?
好像整个世界骤然陷入黑暗,好像那唯一一轮圆日猝然落山,无法形容亦无法分享、无法吐露的痛苦让卫煜之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无动于衷,他急切地、急于寻求验证地低头去看闻知意的脸,他要从那张脸上找出负气与玩笑,可濒临崩溃的情绪让他无法从容地完成这一切。
他没有在闻知意脸上找到任何一点玩笑的痕迹。
他知道闻知意是认真的。
可他还是不甘心,还是要去问出自己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他终于能问出这个问题,却是在已经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的时候:
“真的一点也不爱我了吗?”
真的一点也不爱他了吗?
闻知意应该毫不停顿地立刻给出答案,在他们的婚姻即将彻底结束的这天,他应该再也不给这个男人一点希望。
他看着卫煜之脸上无从隐藏的痛苦与企盼,心说原来、原来卫煜之也会问出这种问题。
原来卫煜之也会在意别人是否爱他,原来卫煜之也会需要别人的爱。
闻知意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抬头看了看头顶万里无云的晴空,这种好天气对于京市的夏季来说随时可见,所以并不珍贵也不稀有,即便错过亦不令人觉得惋惜。
因为每一个忽视它的人都知道自己还会遇到比这更好的天气。
可是它其实再也不会出现,即便有更好的天气,那也已经不是今天此刻的日光了。
即便有更好的人出现在卫煜之的生命里,那也已经不是今天此刻的闻知意了。
“我对你说过的,关于‘爱’和‘喜欢’,我对你说过你也对我说过,可是我们都从来没有信过。”闻知意慢慢松开攥紧的手掌,平静到近乎温柔地抬头看着卫煜之又惊又痛的目光,“我用了很久去接受这个事实,你应该不会比我花的时间还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