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妈的表情太难看,段旭阳后面的话只好憋回肚子里。段母见他这怂样,气得又往他背上甩了一巴掌,往地上淬了一口:“我呸!你也是个没眼珠子的白眼狼,被外人卖了
还给人数钱!”
骂完,她挎着皱巴巴的包,嘴里依旧嘟囔着难听话,噔噔噔地走了。段旭阳无故挨了两巴掌,心里难受,找了个椅子坐下。
他是蠢,可再蠢也看出来爹妈不待见自己这个表哥,所以他就顺杆子爬使劲欺负他,因为夏澍样样都好,长得好,学习好,性格也好,除了他们家的人,大家都很喜欢他。
这份优秀像面镜子,照得他处处难堪。他嫉妒得发疯,有时候甚至会恨他,恨他那么优秀衬托得他蠢笨如猪,恨他做什么都轻而易举,自己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所以他偷他的钱,翻他的日记,倒掉他的晚饭,这种小小的恶意,让他尝到一丝扭曲的满足。
可是他真的无可救药吗?
段旭阳抬起头,望着惨白的天花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老段冲过来那一瞬间,如果换成是他站在前面,他会像夏澍那样,明明可以躲开却依旧把对方护在身后吗?
答案几乎是肯定的——不会。他大概会吓得瘫在地上,甚至可能把夏澍往前推。
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像躲在黑暗角落里的老鼠,窥视着光明,胆怯又嫉妒,满脑子都是丑恶的念头。
……
段旭阳坐了一会儿,觉得人来人往的大厅很无聊,便回了他老爹病房。刚进去,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铃声,催命似得响个不停,他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夏澍的手机。刚刚没注意,被他忘在病房里了。
他点了接听,一个急得带上哭腔的女声立刻响起:“夏澍?你在哪儿?”
“我不是夏澍,我是段……”顿了顿,他换了个说法:“我是他表弟。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有很重要的事。他现在人在哪儿?”
“他在浦金医院这里,现在可能不方便……”
不知是否是错觉,听到医院的瞬间,那边陷入了一片空白,连急促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结果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手机突然“嘟”地一声自动挂断,屏幕一片漆黑。
没电了……
他拿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去找夏澍,跟他说一声有人找他。可脚刚动了一下,又顿住了。
去哪儿找呢?
他这才猛地意识到,从救护车开进医院,大家七手八脚把人抬下来开始,他就再没见过夏澍了。
……
医生交待完忌口和注意事项后,便着急忙慌地冲去另一个担架。
急诊室外的救护车鸣笛声就没断过,此起彼伏地在夜空中炸开。貌似是城郊高速出了连环车祸——雨雪天路太滑,一辆小轿车没刹住,先是追尾,接着又失控撞到了护栏上,车上连司机带乘客一共五个人,包括一个抱在怀里的小孩,全都被拉到了浦金医院。
夏澍坐在清创室门口的长椅上,能看见推床从眼前匆匆掠过,一张接一张,铺着的白色床单被血浸得通红,有的上面还沾着碎玻璃和泥雪,看得人后脖颈发麻。
于是,本来护士已经拿着纱布过来给他他包扎了,急促的脚步声又突然打乱了一切。
“准备抢救!副驾已经失血性休克了!”
副驾驶伤势很重,半变身子被挤变形,人推进来的时候脸已经成了紫色。所有医护都争分夺秒地去帮忙抢救了,夏澍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胳膊,突然发现自己是伤势最轻的一个。
护士只好先帮他简单止血包扎了一下,让他耐心等一等。
这一等,像是没有尽头。
等终于轮到他进清创室,清创、包扎再缝合,一条流程结束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抬眼望向窗外。墨蓝色的夜空中,月亮挂得很高,清辉冷冷地洒在湿润的窗台上,像铺了层碎银。
已经很晚了。
小雨应该走了吧?
她应该不会在那里傻乎乎地等他。
他垂下眼睛,看着地上地瓷砖泛着头顶的白炽灯光,像是刀锋最薄的边缘,散发出冰冷无情的苦味。
伤口很痛,但是他心里更难受。今天气温那么低,又下雨又下雪,他能想象得出范莳雨在电影院里孤零零的样子。她等着永远都不会再出现的自己,从期待到焦急,最后只剩心灰意冷。
他一定让她很失望吧?言而无信,薄情寡义,真的该恨透他才对。
小雨,不要吹冷风,不要等他,不要感冒。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边地默念。
来到了住院部后,刚一进去就遇到了慌张跑下来的段旭阳。段旭阳看到他,嘴巴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一句话都没憋出来,怯怯地躲开了他的视线。
夏澍一把拦住他:“姑父在哪个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