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九却皱了眉:“你一个人?”那群傀儡人力气极大,数量众多,不可小觑。
林昨暮展颜一笑:“师妹不妨信我三分。”他是天之骄子,了尘口中百年难得的天赋奇才,他又勤恳,练习剑道日日不辍,是以说得笃定且自信。
他身姿挺拔,就算站在这样的泥地里也宛如青松傲立山巅一般,金玉之质,难怪叫人侧目向往。
华九收回目光,两人顺着山路往上,刚下过雨,空气湿润,林间渐渐起了一层薄雾。
林昨暮走在前头,眉头紧锁:“方才那代村长所说的大人不知是个什么东西,竟敢逆天施为,要拿活人献祭。”
华九跟在身后,两人此时想到了一处,她开口道:“此事多有蹊跷,许是由什么山精变化而来。”
又道:“我在代村长家进门时,瞥见门后有一把修士配身的青霜剑,修士佩剑从不离身,结合代村长所言,在咱们前头还来过修士,只怕先头已遭了不测了。”
她的猜测不无道理,活人献祭本就骇人听闻,而那个大人要的不仅是活人,更是活的修士,为的应是修士内丹修为。
山精妖怪直接生化内丹来增加修为,自然是比自己辛苦修炼来得便宜得多。
林昨暮脸色阴沉,眸光森然:“妖怪害人,咱们必不能听之任之,无论如何要除了这个祸害。”
话音一落,前方忽传来一丝轻微的响动。
两人对视一眼,立时警觉防备起来。
因刚下过雨,树梢上仍有掉落的点点雨滴,山雾弥漫缭绕,依稀看见十丈开外有个棚子样的物事,影影绰绰,在这寂静山岭之中饶是有些骇人。
等了片刻,未再有别的动静,林昨暮摆手示意,他二人分两头飞速包抄而去。
赶到近前,方看清那不是个棚子,而是个半截的空心大木桩子,内里宽大,里头有些破烂的碗盆毯子一类的东西。木桩顶上漏雨,下头还放了个木桶接水。
林昨暮道:“看样子这里有人居住。”他话音一落,华九就听得外头草丛里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华九足尖轻点,飞快跃了过去,她耳力极佳,很快就辨明了位置,竟从草丛里抓出个蓬头垢面的人来。
那人衣裳破破烂烂,叠穿了好几层,面上尽是泥印,
他的双手,瘦骨嶙峋,如同枯枝一般,紧紧地抓住地面,被华九抓住,也丝毫不反抗,只浑身抖个不止,口中喃喃道:“轮到我了吗?”
林昨暮有了上回的教训,飞快地扣了他几处脉门,确认是人非妖后,厉声问:“你是何人?”
那人听到声音更是抖得厉害,头也不敢抬,颤道:“回,回大人,小人乃,代家村代沖。”
林昨暮皱眉:“你既是代家村人,为何独自住在这山上?”
代沖一听他问这话,有些诧异,微微抬头一看,见两人皆是一身修士的装扮,神情略略镇定了些:“我家人都没了,在村子里也没有土地,他们都说我疯疯癫癫的,就把我赶出了村子。”
山间泥泞,林昨暮所立之处微有低陷,经积水一泡过于绵软了,他抬脚走到旁边略干一些的地方,谁知行动间,雷火钟碰到了腰间的剑柄,发出铮铮的金石之声。
将代沖吓得往地上一坐,以为他要拔剑,连连摆头摆手:“你们这是来报仇的?那些事都不是我干的,都不与我相干。”
听他所言,倒是个知情人,华九想到一法,冷笑一声,剑刃抵住他背心,森然威胁道:“我管你什么相干不相干的,代家村的那些勾当你给我仔细说来。”她声音又冷又清脆,听在代沖耳中如同滴水成冰,寒到了肺腑,“我可不是什么正派人士,做不来那等菩萨心肠,你若敢撒谎,我定让你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
她这话一出,倒惹得林昨暮定定瞧了她一眼。
代沖被她吓住,忙忙道:“我说,我都说,我就是代家村人,最开始这里远避俗世,日子虽苦些,但大家也是安居乐业其乐融融的,后来妖怪就多了起来,我们去求太威派……”
代沖说话颠三倒四,华九翻来覆去又问了几遍,从他话中大概晓得了事情来去。
代家村世代在此山中繁衍生活,随着世道日衰,天灾地变,外头民不聊生,这山里也是山精野怪一日比一日多起来。
代家村里都是些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哪里能抵御得了妖怪,是以村子里的人一日比一日少,今日还见着,明日许就被妖怪吃了。
偌大一个村子,竟成了妖怪们的饭堂。代村长又惧又愁,派了五六个精壮小伙上太威派求助,好不容易跑出山,已折了二三,只剩了三人终于到了太威派。
在太威派门口跪求了三五日,额头都磕出血来,谁知太威派非但不理,还怪他们冲撞,要将他们生生打死了,唯有代村长的儿子侥幸逃了回来,却也被太威派打伤了内里根基,回来时又被妖兽咬断了双腿,在床上躺了两年,如今已行将就木。
跑也跑不了,跑出去就是野兽腹中食,援助也求不到,就在全村人万念俱灰之际,突然来了个大人,这大人代沖并未见过,只在村里人口中听说,说他神勇万分,只需一道神令,便可让满山妖兽皆听命于他。由他护佑,代家村自然可保无虞。
代村长大喜过望,招呼着众人就为这位大人建碑立祠,请大人受他们衣食供奉,可好日子过了不到半年,大人就不满足普通食物,提出来要活人供奉,一季要吃一个精壮青年,若拿老人小孩换青年,则得吃两个。
无奈之下,全村人合计,总比满山的妖怪食人来得少多了,便同意了。
代沖父母早亡,他跟着祖父母一道生活,夜间他祖父去找了一趟代村长,回来后,祖母抱着他哭了半宿,第二日他祖父母二人便成了第一个献上去的祭品。
再然后代村长便说他疯了,将他赶出了村子,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疯了。
他只知道大人的神迹遍布在村子及村子四周五里之内,他不敢远去了,便在近处寻了个空心木桩子住下来,渴了喝山水,饿了便在夜间偷偷跑去村子里偷些食物用具。
好在有大人庇护,村子里人们什么也不缺,吃用丰足,他偷起来也不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