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成风自晓得了消息,一直颓然坐在厅角,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华九走到他跟前,道:“爹放心,我一定好好地将娘带回来。”
窦成风看了她半晌,他也想跟着一起去,他的妻女在那里遇险,他心如刀绞却什么也做不了,跟过去也不过是让她束手束脚的累赘,他最终颓丧道:“是爹没用。”
华九轻轻拍拍他,柔声道:“不是咱们的错,是坏人太坏罢了,爹只需要相信我便是。”
秀峰山距离万源宗不远,以陡峭艰险著称,其上层层高阶。
正正寅时初刻,华九出现在秀峰山山顶的台阶之下。
柳一语见到华九,猛地站起来,大笑:“好,好,你果然来了。”
华九看了看四周,冷道:“要捉你这阴暗老鼠并不容易,难得你自己冒头,我怎能不来?”
柳一语冷冷一笑,露出身后被绑在高台之上的李珍,他一个飞身就到了李珍身边,拿着刀抵着她的脖子。
李珍咬着唇,泪流满面。
他咬着牙大喊:“你多会骂人,再骂一个试试!”
这时华九哪里还敢再骂他,她一时连声也不敢出,就怕惹恼了这疯子。
柳一语得意大笑,又想起什么,对着下方的华九喊道:“台阶上有足足一百把利刃,刀口向上,你若想要李珍活命,就从这些利刃之上跪行过来,我瞧着舒爽了,或就放她一命。”
跪着从一百把利刃刀口上走过,非死也得残废。
“快点!我可没有多少耐心!”柳一语等得不耐烦,匕首割破李珍脖颈的皮肉,鲜血流出。
李珍在他手中,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华九害怕了,她怕一个不好,她又会看见母亲倒在眼前。
华九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她一步一步往前挪动,尖利的刀刃划破她的血肉,鲜血淋漓。
李珍见状撕声尖叫:“玉罗,你不要管我,你走啊!”她的心仿佛随着她一道,被这些利刃搅得稀碎。
“不要,不要……”李珍痛彻心扉,泪雨迷蒙。
柳一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爽快,哪怕太威派已化作灰烬,哪怕他如今沦为丧家犬,却爽快得不得了:“你不是神仙吗?你就是神仙你也得跪我!我才是人上人,是神仙也要跪的人!”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柳一语早就不想活了,常年的郁郁之气彻底把他逼疯了。
他哈哈大笑了一阵,又对李珍道:“心痛吗?”
李珍恨极,朝他面上唾了一口:“老贼,你快杀了我。”
柳一语丝毫不恼,把面上唾沫擦尽,又笑道:“我再告诉你一则好事,为你们再添一份喜乐。”
华九晓得他要说什么,微闭了眼,腿上却未停。
果然柳一语大声道:“在这下头遍体鳞伤的,可不是你女儿窦玉罗。”
待到李珍怔怔看过来,他才满意接着道:“妖女华九侵占了你女儿的身躯,她来再世为人,可怜真正的窦玉罗却魂归森罗。你说好不好笑?”
好不好笑?李珍懵然了,她的女儿,早就死了?她看着下面仍在努力往这边爬过来的玉罗,她的膝盖早已被利刃割得皮开肉绽,模糊得不成样子。
她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再看下去。可一闭上眼,还是看见满目的红,寸心如割,一时一刻不能止。
华九自诩坚强,从不流泪,只是在这时,嗓子一紧,泪珠纷纷落下:“娘,你怪我吗?”她没有办法跟李珍解释,上辈子,她们真的有一段母女缘分,这辈子她贪心,想让彼此开心,再续了前缘,却不想原来伤得更深。
李珍心如刀绞,痛得几乎死去:“九儿,我何曾怪过你,母亲只怪自己拖累了你。”
见李珍竟作此言。柳一语倒急了:“你失智了?妖女害了你女儿,你竟心疼起她来?”
李珍怒道:“呸!早有神仙入了梦中,唤醒我两世记忆,玉罗是我女儿,九儿亦是,玉罗被罴精伤了根本,药石无救,神仙怜我夫妻苦困,便将九儿送回我们身边。”
柳一语竖目一瞪,怒气勃发:“好,好,你们母女情深,倒是我多事了,”他恶狠狠地举起刀就要刺下去,“我这就送你去见那窦玉罗!”
就在刀离开李珍脖子的那一刻,华九大喊了一声:“柳媞!”
柳一语不信柳媞会来,可身后的确有破风声至。
他忍不住一顿,往后看了一眼。
他是一个父亲,一个想做好却最终不称职的父亲。
来人是元照星,并非柳媞。
他醒悟过来,这是华九的招数,却晚了。
就是这一瞬,华九飞身向前,明光化剑,将卷在李珍身上的绳索尽数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