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着头的江阅轻轻一笑,抬头时脸上的笑已经荡然无存,将吹风机递给她。
他半躺在沙发上,闭上眼似乎在休息,又似乎在思考,温瑶小心地给他吹头发。
她还没给人吹过头发,先用手试了距离,然后就慢慢地吹,但他的头发可不是那种寸头,而是一头可以做造型的、浓密的黑发,光在外面吹吹不干,得拨动一下才行。
拨男人头发这个动作,算是很亲密吧……
脸上不由自主就有些发烫。
但如果她说男女有别,不给他吹了,他会不会一脸讽刺地看着她说:“想什么呢?癞蛤蟆思春了?”
没错,就他这人品,说这都是客气的。
温瑶把自己想得都有点生气了,思来想去,小心翼翼在确保不碰到头皮的情况下拨开他头发,给他吹里面的湿发,如此拨了好几次,手法也是越来越熟练,挺好的。
结果他却突然动了一下。她毫无预料,就将手指插到了他头发里,紧贴他头皮。
头皮上的温热传来,温瑶心惊了一下,犹如被烫到一样缩回手,那种烫意从指间瞬间就传到全身,让她觉得这房里热。
小说里,常会写那个场景,女主的手插进男主的发间,抱着他的头……嗯,那还是很久以前,脖子以下还允许描述的时候,偶尔会有那么几段床戏上有这个描写,看得人又羞又甜,抱着手机傻笑……
不对,她在想什么?为什么吹个头发能想到床戏?这和看到胳膊想到生孩子有什么区别?作为一个小言作者,什么没见过,她的节操呢?
温瑶痛定思痛,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脑补踢出去,并为了掩饰自己飘到九霄云外的思绪,问江阅:“你刚刚说没准备去找你爷爷,那你准备怎么办?”
江阅深吸了口气,没说话。
这是温瑶最担心的,怕他一蹶不振,索性破罐子破摔,和剧情一样走上那条偏激的路。
“我准备向爷爷请辞,卸任悦尔集团总裁。”
“啊?”温瑶惊了,她以为自己听错。
江阅提醒她:“动一动,烫了。”
温瑶连忙将吹风机离远了一些,换个地方吹。他头发虽多,但吹这么久也差不多干了,温瑶索性关了吹风机,问他:“你说真的?还是这是你什么计策,以退为进,欲擒故纵?”
“真的,不是计策。”江阅回答。
温瑶更不敢相信了,一边愣愣看着他,一边想他该不会真的要破罐子破摔吧?
琢磨一会儿,她刻意放缓了语气,让自己说话听起来温柔、体贴、充满爱心:“怎么了呀?心灰意冷了吗?你不要太难过,这人生路上,起起伏伏都是正常的,这次还是怪我,你做的已经很好了。现在局面确实有点难,但我们一起想办法,肯定会过去的。”
江阅听着她这语重心长的劝导,忍不住笑起来。
“我刚刚观察了你们网站排行榜上的几十本小说,发现一个问题。”
“嗯?”
头发吹完了,江阅仍然躺沙发上,头发都顺滑地往下垂着,露出他鹅蛋形的、发际线整齐的额头。这样的角度,那种以下巴看人的傲慢感不见了,就好像一个平易近人的温暖小哥哥。
温瑶放下吹风机,坐到了他身侧,发现他眉目舒张,神色平静,倒不像是颓丧或是怨愤的样子。
江阅说道:“这些小说里,男主十之八九是总裁,家族企业,也一定是企业里的终极决策者,几乎没有居屈人之下的。”
温瑶心想那当然,要不然能当主角么?随后问他:“然后呢?”
江阅说:“所以江临最终一定会成为江家产业的最终决策者,天意如此,我恐怕用两辈子也赢不了他。”
这一点,温瑶觉得他说的是对的。
剧情最终的走向就是这样,哪怕他们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也比不过江临的主角光环。前面种种,都证明了这一点,就像他们所处的世界有个巨大的引力,那引力将江临拉到王者之巅,将江阅引向与之相反的另一端,成为江临的对照版本。
他们反抗的力量如此微薄,根本奈何不了。
“所以我要么居于他之下,成为他的下属,要么离开,而我选择离开。”江阅说。
温瑶再次吃惊,“那你要去哪里?”
江阅看她一眼,从沙发上起身,端坐于她面前:“总之是安全的地方,不会与江临产生竞争的地方,不会成为江临绊脚石的地方。如果不认输的下场就是死,那我选择认输。”
他说得如此顺理成章,听上去似乎是很简单的选择。
可温瑶知道,他最开始只是想努力走自己的路。他本就是江绍明的长子,也是一早就认定的继承人,自己天赋高,又从未懈怠一天,他想努力配得上自己继承人的身份,用自己的能力带着江家企业一步一步走向更灿烂的未来。二十多年来,这是他唯一的目标,一直为之努力的目标,但现在却不得不承认,上天就是和他开了个玩笑。
他的努力不过是与天作对。
温瑶觉得心里有点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