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久言见状,直接接过碗,含了一口,俯身捏住萧凌恒的鼻子,趁他本能张嘴的瞬间将药渡了进去。
苦涩的汤药混着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他却顾不得擦拭嘴角,又给自己灌了第二口,直到确认萧凌恒喉结滚动咽下了药,才稍稍松口气。
“失血太多”韩远兮搭在萧凌恒手腕上的指尖在发抖,“脉象快摸不到了!”
烛火下,任久言额头的冷汗滴在萧凌恒胸膛上,他看着那人的呼吸越来越弱,身体里像是有火团灼烧一般,不停的出着汗。
“别慌,”年逍的声音稳得如同定海神针一般,“去拿些烧酒和银夹来。”
话音落地,整个山庄内的所有人像台精密的器械般运转着。
年逍用烧酒冲洗伤口时,任久言盯着翻卷的皮肉,发现伤口的切面异常平整,是军制横刀的痕迹。
任久言亲自包扎大腿时,歪斜的手指意外成了优势,能精准卡进伤口深处。他摸到断裂的筋脉,立刻用银夹止血。
当萧凌恒突然吐血时,年逍掰开下颌查看,发现舌根有咬伤的痕迹,这是剧痛导致的痉挛。
“再拿些烈酒来。”年逍突然伸手。
少顷,韩远兮递上酒坛,年逍给萧凌恒的嘴灌了两口。昏迷中的人被呛得咳嗽,却因此恢复了自主呼吸。
又折腾了半晌,萧凌恒的脉搏终于稳定。
任久言瘫坐在榻边的脚踏上,才发现自己的中衣已经被冷汗浸透。他试着弯曲右手,断指处的旧伤因过度用力而撕裂,正隐隐作痛。
“五名杀手,”年逍突然开口,“看这伤口,手法像南衙出来的。”
任久言盯着萧凌恒惨白的脸,只见那人的睫毛突然颤了颤,却只听到一句模糊的呓语:
“…久言…快走……”
任久言深呼一口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看来左金吾卫是不得不动了……”
“早该动了!”年逍没好气的轻喝一声,随即从榻上跨下来,“岁宴走水那事儿就该动了,要不是这小子当时昏头,哪有今天这出。”说着,他还烦躁地摆了摆手。
年逍并不知情当初萧凌恒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任久言却清楚,他听到年逍这么说,不由得感到愧疚,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盯着地上那滩尚未干涸的血迹出神。
一整夜,山庄内灯火通明,下人来回奔走,一盆盆血水从厢房端出,又换上新的热水。年逍站在廊下,指挥着众人按部就班的配合着。
任久言坐在榻边,手指搭在萧凌恒的腕脉上,目光却落在窗外。天色仍暗,但东边已隐约透出一线灰白。萧凌恒的呼吸总算平稳了些,只是脸色依旧惨白,额上冷汗未消。
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年逍推门进来,声音压得极低:“想好怎么动了吗?”
他走到任久言身旁,低头看向昏迷的萧凌恒,“直接弹劾?”
任久言的声音平静的让人心颤,“弹劾也是需要证据的。”
年逍眯起眼:“那就按我的规矩来。”
任久言终于抬头看他,随即摇了摇头,继而又看向萧凌恒。
“他现在躺在这,没得选。”年逍语气冷硬,“左金吾卫敢下死手,就该想到后果。”
年逍确实早就猜到左金吾卫会对萧凌恒出手,这本就在他和沈明堂的预料之中,他也比谁都清楚,刀口舔血的武将哪个不是从鬼门关爬回来的?
可此刻他看着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望着榻上奄奄一息的萧凌恒,还是感觉胸口堵着一团火,默默攥紧了拳头。
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也是这样恼怒的、不知该当如何的站在身受重伤的花太空的榻前。
理智告诉他该按计划行事,可胸腔里翻涌的杀意却怎么也压不住。
任久言沉默片刻,忽然道:“得先查清楚,具体是谁下的令。既然要动,那就连根拔了。”
他抬起眼,直视年逍:“左金吾卫到底是如何腐烂的?他们这次派人来杀凌恒,我猜,是为了潺州丁口一事吧?”
年逍没有回答,他只是定定的看着任久言的眼睛。
任久言见人不吭声,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继续说道:“兵不血刃,比刀剑相向更诛心。”
年逍盯着任久言看了半晌,随即听不出情绪的开口说道:“你们文官,是够阴的。”他顿了顿,“行,你俩商量着定吧。”
说罢,他转身就走,到了门口时他却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甩了一句:“左金吾卫那边是新上任的将军齐天寒下的令,至于其…至于证据,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话音刚落,他人已经消失在视野里。
任久言盯着年逍离去的方向,轻轻闭了闭眼,却不自觉的紧咬着牙关。他当然明白年逍的意思,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能找到真凭实据最好,若是找不到,伪造也得造一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