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官员三五成群低声交谈,文官们拢着袖子谈天论地,武将们则比划着兵法攻势。太监们穿梭其间添茶倒水,香炉青烟袅袅中,众人虽表面寒暄,实则都小心翼翼,整个大殿弥漫着看似融洽实则人人自危的氛围。
“陛下驾到——”
随着司礼监尖细的唱喝,沈明堂乘龙辇而至,百官跪拜。
“众卿平身。”沈明堂一边踩着地毯往金阶走,一边挥手说,声音比往日温和。
文武百官依次入座,沈明堂端坐龙椅,明黄龙袍格外醒目。
沈清安坐在下首席位上,年逍正在和季千本低声交谈。左延朝作为天督府督主,坐在武将首位,楚世安坐于他的左后方,腰背挺得笔直。
“今日端午,众爱卿不必拘礼。”沈明堂突然举杯,声音浑厚有力。
百官连忙起身回礼,衣袖翻飞间带起一阵微风。
乐师奏起《清平乐》,宫女们端着食盘缓步并排而入,先是八道凉菜,什么胭脂鹅脯、蜜汁火方、翡翠芹芽
接着是热菜,御厨特制的龙舟鳜鱼被做成竞渡造型,引来一片赞叹。
“听闻这道菜要蒸六个时辰?”赵平洲凑近面前的矮几问道。
年逍坐在他旁边,闻言轻笑:“最费工夫的是雕那二十四对船桨。”
说着用筷子尖点了点鱼身两侧,那些“船桨”其实是用冬笋片雕成的鳜鱼鳍。
正说笑着,忽听玉磬轻响。
沈明堂放下酒杯,乐声即刻停止。
正在夹菜的大臣慌忙搁下银箸。
“今日趁诸位爱卿都在,朕有件事要宣布,”沈明堂指尖轻叩案几。
“下月十五,渥丹国使团将至。”他环视众人,“此次来访事关边境互市,还需好生接待。”
殿中顿时响起窸窣的议论声,老臣们交换着眼色。
许怀策刚要起身,皇帝却抬手制止:“具体事宜,容宴后再议,今日佳节,诸位尽兴便是。”
说罢,沈明堂的目光扫过年逍。
沈清安微微蹙眉低头思索着什么,年逍正专注地剥着一只粽子,似乎对皇帝的话毫不在意,楚世安倒是坐得更直了,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轻叩。
乐声再起时,宫女们端上雄黄酒和五毒饼。
沈明堂笑着命人给几位老臣多添了些酒,笑道:“这是用昆仑山的雄黄所酿,诸位爱卿尝尝。”
话题很快转到端午习俗上,礼部侍郎说起江南的龙舟竞渡,绘声绘色,引得众人笑声不断。
酒过五味,年逍突然举杯:“陛下,臣听闻渥丹人善饮。若使臣到来,不如设一场酒宴?”
他袖口沾了些酒渍,像是醉态,但眼睛却清亮得很。
沈明堂大笑:“爱卿当真是替朕分忧啊!”却没说是否采纳这个提议。
宴席将散时,内侍总管高声宣布赏赐。百官谢恩的声音此起彼伏,沈清安注意到父皇的目光在几位重臣之间来回巡视,最后停在了楚世安身上片刻。
出宫时暮鼓刚响,沈清安的轿子特意绕到西华门,看见楚世安正在验看令符。两人隔着轿帘对视一眼,均没有任何表情。
回府的马车上,沈清安还在琢磨父皇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远处传来百姓家的欢笑声,不知谁家的粽子锅正飘出阵阵清香。
待群臣散去后,沈明堂回到御书房时,鸿胪寺卿郑睐已在龙案前静候多时。
“老臣参见陛下。”郑睐颤巍巍地跪下行礼。
“爱卿起来吧。”沈明堂在龙案后坐下,示意内侍搬来绣墩,“听说傅少卿前几日突发急症去了?”
郑睐心如明镜傅少卿是因何而死的,但他不该知道,也不能知道。
刚沾到绣墩的屁股又抬起来半寸:“回陛下,傅大人年事已高,太医诊断是心脉旧疾发作。”
“可惜了。”沈明堂状似惋惜地轻叹一声,指尖在龙案上轻轻敲打,“只是这鸿胪寺少卿的位子不宜空缺太久。朕这里倒有个合适人选,横竖是要在爱卿手下当差的,郑卿不妨帮着看看。”
郑睐身子微微前倾:“不知陛下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