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总是热。这个该死的夏天像一只巨大的手掌按在我的胸口上,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噬融化的蜡烛一般带来没着落的不确定感,而我坐在这张硬邦邦的木椅上,手指还仍然紧紧握着那本沉甸甸的《圣经》皮质封面,想要依靠多几次的摩擦来让那颗早就不再属于这位置的心脏重新回到身边。
上帝的传诵词被我的□□玷污了,源源不绝的开始从手心出现着,我没有着那样大的能力试图去阻止这一切,无法睁开眼睛看看它,也当然无法停止它,因为父亲就站在那里,就在讲台上,他的声音像蜂蜜一样黏腻地流淌在这个闷热的教堂里,而我的眼睛无法从他身上移开,就像被钉子钉在了十字架上的基督,只不过我钉着的不是救赎,而是罪恶本身。
狡猾钻入眼中的男人今天穿着那件深蓝色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我可以看到他锁骨下的那片皮肤,那里有一颗小痣,像一滴墨水滴在白纸上,而我知道——上帝啊,我怎么会知道——那颗痣的确切位置,因为我在梦境里吻过它,在那些让我醒来后跪在床边祷告到天亮的梦里,它还属于我。
并不是现在,不是当他的声音像是毒蛇一样潜伏在身侧,说着神圣无比的:“罪恶就像毒蛇一样潜伏在我们心中,”时,在教堂的拱顶下回荡,旋转着让我感到那条蛇正在我的胃里扭动,吐着分叉的舌头舔舐我的内脏的这一刻里。而当他漂亮的蓝色眼睛扫过会众,还说着:“它会诱惑我们,让我们以为黑暗就是光明,让我们以为肮脏就是纯洁。”的胡言乱语,但眼神却好似幻觉一样将本应该平淡到泛不起一丝波澜的注视,多在我身上停留了那么一小会儿。
还是……这是我的幻觉呢?
我的脸颊发烫,不知道是因为天气还是因为羞耻,或者两者皆有,而坐在我旁边的威尔逊太太好似因为加重的呼吸而察觉到这显而易见的心事般,挤弄着用她那双像葡萄干一样皱巴巴的眼睛瞥了我一眼,那模样仿佛能看穿我的头骨,看到里面的那些不可名状的想法在像蟑螂一样爬来爬去。
谁在乎这些事?
我的心全部都被男人移动的嘴唇强制吸引,我试图专注于他的话语,专注上帝的真理,但我的注意力总是不由自主地滑向柔软的,那双薄薄的、却又完美弯曲的嘴唇,我想象着它们贴在我的额头上,像他小时候给我的那些晚安吻一样,只是现在我已经十六岁了,我认为自己可以将那些出现在幻想里的吻定义为别的意义,眼睁睁的看着它变得炽热、危险,像圣餐酒一样让人沉醉……它会像当我察觉到快要溢出喉咙的喘息时咬过自己舌头后,品尝到的那一种疼痛吗?
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混合着汗水的咸味,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却又莫名兴奋的味道,我细细品尝着它,直到讲道结束了,会众开始散去,他们彼此寒暄,交换着关于天气和收成的话题,而我仍然坐在那里,像一尊石像一样动弹不得。
是上帝的光芒啊!是父亲温暖而慈祥的笑容,是那一种能让人相信上帝真实存在的笑容,是它让我心甘情愿的带着满满当当的坏想法出现在这之间,抱着些许下一秒或许就会被火焰焚烧的风险睁开自己苹果派一样的眼睛,去只是为了去用它注视着平稳移动的男人。
我知道,或者我以为我知道,他远远没有加过滤镜之后的那种美好品德。
咧到嘴角的笑容背后隐藏着,昨晚我无法入睡,听到客厅里传来低语声,是父亲和那个新来的女教友,康妮·贝克,她的丈夫三个月前死于车祸,而她现在经常来找父亲寻求精神指导。
他们亲密的不像话,这不是嫉妒,或是为了母亲才出现的打抱不平,当我偷偷走下楼梯,透过门缝看到他们坐得很近时,我浑身上下的细胞几乎快要尖叫,只仅仅因为她的手放在了他的膝盖上,而他却友善的没有推开。
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想要说出讽刺的,不善的话语,想要撕扯自己身上的衣物只为了让父亲品尝到这种畸形的占有,努力的,我试图在毫无计划的脑海里找出些许能在此刻被发泄出来的内容,可是,提前一步,父亲的声音却把我从回忆的其中拽了回来。
“艾丽莎?”他的声音层层在四周泛起回音,教堂早就已经空了,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洒在地板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就像破碎的彩虹,当他开始释放出一点关心,问着:“你还好吗?你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时走向我,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而我能闻到存在于他身上的味道。古龙水、汗水,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男性气息,那种让我能够同时感到安全和恐惧的味道。
“我很好,父亲。”迎着他的视线,我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双腿还有些发软,那是刚刚沉浸于设想中的后遗症,《圣经》从我的膝盖上滑落到地板上,砰的发出沉闷的响声,在空旷的教堂里面显得格外刺耳。我弯腰去捡,而他也同时弯下腰,我们的手在书本上相遇,那一瞬间的接触像电流一样穿过我的身体,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脏,我几乎要叫出声来。
“小心点,”他说,声音里有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温柔,或者那种温柔一直都背存放在那里,只是我现在才有了罪恶的耳朵去听懂它的含义,“噢,这么热的天,你应该多喝些水。”
“你难道在关心我吗?父亲?”我问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他当然会用默认当做答案,不置于否的看着我,笑着,他的手指还在我的手背上面停留着,那种温度让我想到了只在地狱燃烧的烈火,但同时又像天堂的甘露一样甜美,甜美到了一种我几乎不敢相信的恐怖地步,我想要挣脱它,但又舍不得这种亲密接触,这种让我羞愧,却又更多渴望的肌肤相亲。
怔神在原地,我的灵魂不再属于我,身体也一样,我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像深海一样深不可测,也像深海一样危险,里面藏着什么秘密,藏着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禁忌欲望?还是,我在这些眼睛里看到的,只是我自己内心的倒影,我自己的罪恶和渴望?
“艾丽莎,”在诡异的沉默进行中,他叫了我的名字,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他的声音里有了一丝担忧。伸出的那只闪烁忠诚银光的手掌想要够向我的额头,检查我是否发烧,而我却如临大敌般向后主动退了一步,又后退了一步,直到我的背撞在了长椅上,发出一声响亮的撞击声,引得他紧张的问:“你真确定你没事吗?”作为更多关心的释放。
“我说了我很好!”尖锐到不像样的声音听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动物的尖叫,而不是一个虔诚信徒的回答。我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困惑,然后是伤心,那种伤心的表情让我想要冲上前去拥抱他,告诉他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他的,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感情,这种像是毒药一样在我血管里流淌的情感,但我没有动,我只是站在那里,像一根电线杆一样僵硬,感受着阳光从玻璃窗洒在我的脸上,还有他不知道怎样说服自己,才终于出现的理解。
“那好吧,”他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记得今晚早点睡,明天我们要去探望约翰逊家,他们的小儿子病了。”
“约翰逊家?”我下意识的朝着他进行反问,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期盼,还是抗拒明天的最终到来,期盼是因为我们要在车里待上至少一小时,就我们两个人,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但是抗拒的却是,我能够闻到他的气息,感受得到他的体温,听到他的心跳……或者那心跳声其实是我自己的,像战鼓一样在我的胸腔里轰鸣,数次催促我模糊不清的说:“好的,父亲,好的。”
表面的乖顺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我抱紧《圣经》,就像抱着一面盾牌,试图用上帝的话语来保护自己不受自己内心恶魔的攻击,但我知道那是徒劳的,因为就连这本圣书都无法阻止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象着他的手指在我的皮肤上游走,想象着他的嘴唇贴在我的脖颈上,想象着我们在这个神圣的祭坛前,疯狂的做着那些只有夫妻才应该做的事情。
逃跑一样,我转身走向教堂的门口,而我能感觉到他的眼睛在我的背后,像两束炙热的光一样持续烧灼着我的后背,我想要回头看他,但我不敢,因为我害怕他会在我的眼睛里面看到真相,看到那个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事实。
我爱他,却不是作为女儿的爱,而是作为女人的爱,那种污秽的、罪恶的、该下地狱的爱。
门外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小镇的街道在热浪中扭曲着,像一幅融化的油画,而我走向我们的家,那栋白色的小房子,里面有我们共同的记忆,有我童年的纯真,也有我现在的罪恶。
我经过康妮·贝克的房子,看到她站在窗边向我挥手,她的笑容灿烂而无邪,像是完全不知道她的“精神导师”昨晚让他的女儿彻夜难眠般,而我却只能回以同样灿烂的笑容,就像一个完美的基督徒女孩应该做的那样完美无缺,虽然在心里,我在想象着如果她知道真相会是什么表情,如果她知道约瑟夫牧师的女儿每天晚上都在床上用手指画出那些组成父亲姓名字母的经历,她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再试图依靠一个精神导师夺走最后一点我手指的权利吗?
极其愚蠢,该死的女人。
我不知道自己用了多久才终于推开了那个被称之为家的大门,家里很安静,每天当时间来到这里时,母亲都会为了今晚的餐食前往镇上,而我独自一人走上楼梯,每一级台阶都在我的脚下发出吱嘎声,像是在控诉我的罪恶,我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然后倒在床上,闭上眼睛,让那些禁忌的画面在我的脑海里播放,像一部只有我一个观众的不轨电影,而主角就是我和我的父亲,我们在教堂里,在祭坛上,在上帝的注视下犯着最不可饶恕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