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我只看到一团模糊的黑白影子在视野里急速放大,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脑子里“嗡”的一声,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闭眼都做不到!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剧痛,在我额头正中央炸开!
眼前瞬间爆开一片刺眼的白光,紧接着是无数颗乱跳的金色小星星!巨大的冲击力让我整个人向后踉跄了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后脑勺磕在有点硬的泥土地上,又是一阵闷痛。额头上被球砸中的地方,先是麻木,随即火辣辣的痛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迅速蔓延开,痛得我眼前发黑,感觉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像是被塞进了一口正在被疯狂敲打的大钟里。
眼泪几乎是生理性地、完全不受控制地疯狂涌出,瞬间就模糊了视线。鼻腔里也酸涩得不行。好痛!痛死了!比上次在公园不小心从秋千上摔下来还要痛一百倍!我张着嘴,却因为剧痛和强烈的委屈而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大口大口地抽着气,小小的身体因为疼痛和惊吓而剧烈地颤抖着。
模糊的泪眼中,我看到那个穿着亮黄色背心的身影,像一道黄色的闪电,以比刚才带球冲刺更快的速度,惊慌失措地冲过球场的破洞,朝我跑了过来。脚步声咚咚咚地砸在泥土地上,越来越近。
“喂——!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踩到坑了!你……”焦急又充满歉意的少年嗓音在我头顶上方响起,语无伦次,带着明显的慌乱。
我痛得说不出话,只能用手死死捂住剧痛的额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混着额头上可能已经肿起来的痛处渗出的冷汗,一片狼狈。透过朦胧的泪水和捂住额头的手指缝隙,我努力想看清这个“罪魁祸首”。
他跑到我面前,猛地刹住脚步,蹲了下来。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
首先映入我泪眼的,是那撮在跑动中显得更加张扬的、挑染成亮黄色的头发,像一簇不安分的阳光。接着,是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脸上还带着剧烈奔跑后的红晕,细密的汗珠挂在他的额角和鼻尖。鼻梁上那个白色的创可贴非常显眼,边缘有点翘起,下面似乎藏着一点新鲜的擦伤。但最吸引人的,是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像新鲜蜂蜜一样澄澈透亮的眼睛!圆圆的,瞳仁是温暖又充满活力的琥珀色,此刻因为极度的惊慌和担忧而睁得大大的,清晰地倒映着我捂着额头、哭得稀里哗啦的狼狈样子。汗水顺着他线条清晰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沾着泥土和草屑的膝盖上。他微微喘着气,蜂蜜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歉意和不知所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球场上其他男孩的呼喊声、海风的呜咽声、我自己的抽泣声……所有的声音都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我们两人之间这片被意外砸出的、充满疼痛和尴尬的寂静。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声和我压抑的抽噎声,在闷热的夏日午后交织。
他蹲在我面前,保持着那个想要伸手扶我又不敢碰我的姿势,蜂蜜色的眼睛因为紧张而睁得溜圆,像只受惊的、湿漉漉的小狗。刚才还焦急道歉的嘴巴此刻微微张着,却像是突然忘记了所有语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汗水顺着他额角那缕亮黄色的挑染滑下,滴落在他沾着草屑的膝盖上。
我的额头还在突突地跳着疼,眼泪不争气地流得更凶了,一半是疼的,一半是觉得在陌生人面前哭成这样实在太丢脸了。我想凶他,想骂他“踢球不看路”,可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只能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我想站起来跑掉,可屁股摔得生疼,眼前还有点发晕。
就在这漫长又尴尬的沉默几乎要把我淹没时,蹲在我面前的男孩,突然像被按下了某个奇怪的开关。
他那张因为奔跑和惊慌而泛红的脸颊,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加深,从淡淡的粉色一路飙升到熟透番茄般的深红,连耳朵尖和脖子根都未能幸免,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他蜂蜜色的眼睛不再仅仅是惊慌,而是像被投入了滚烫的蜜糖,瞬间蒙上了一层亮得惊人的、近乎呆滞的光芒,直勾勾地、一眨不眨地钉在我的脸上——准确地说,是钉在我被泪水浸湿、狼狈不堪的脸上。
他像是被眼前的景象彻底摄住了魂魄,忘记了道歉,忘记了足球,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时间又诡异地流逝了好几秒,他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声音的控制权。那声音不再是刚才的慌乱急切,而是变得很轻,带着一种梦游般的恍惚,却又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蜂蜜的小石子,砸破了我们之间凝固的沉默:
“你……”
“你好漂亮啊。”
“…………”
空气,彻底安静了。
连我额头上的剧痛和汹涌的眼泪,都仿佛被这句石破天惊的话按下了暂停键。
我捂着脸的手指僵住了,从指缝里抬起湿漉漉、红通通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漂亮?他在说什么鬼话?我现在这个样子——额头肯定肿了个大包,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头发因为摔倒而乱糟糟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脖子上,眼睛肿得像核桃——跟“漂亮”这个词有半分钱关系吗?
这家伙……该不会是被足球反弹回来砸到自己的脑袋了吧?
他显然也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不合时宜、多么奇怪的话。在我震惊的目光注视下,他那张原本就红得像熟透虾子的脸,“腾”地一下,红晕简直要突破天际,连那撮亮黄色的挑染似乎都要被蒸熟了!蜂蜜色的眼睛猛地瞪得更大,里面充满了比刚才踩空时更甚的慌乱和羞窘,仿佛才反应过来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
“啊!不、不是!我是说……那个……”他手忙脚乱地挥舞着双手,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声音拔高了八度,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我是说……对、对不起!你的头!你的头还疼吗?有没有流血?要不要去医院?我、我背你去!不不不……我扶你!我……”他急得原地团团转,看看我,又看看自己沾满泥土的手,想碰我又不敢碰,最后只能懊恼地一把抓乱了自己那头黑黄相间的短发,那撮亮黄发丝被他抓得更加桀骜不驯地翘了起来。
“噗……”
一声极其轻微、连我自己都没预料到的气音,从我还带着泪痕的嘴角溜了出来。
看着他这副惊慌失措、语无伦次、满脸爆红又抓耳挠腮的滑稽样子,额头上那火辣辣的痛感,好像……真的没那么难以忍受了?一种极其荒谬又有点好笑的情绪,像小小的气泡,咕嘟一下,冲破了刚才那堆满疼痛和委屈的泥沼。
这家伙……真的好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