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心回西院拿了把小花锄,是她从重华宫带过来的。这八仙花并不算大,只挖了有五寸深就可以放进去了,待掩上土,云心自去西院里找了铜盆浇水。
“我还第一回见给花草浇水用铜盆的。”他并不抬头。
云心没理会,京城四五日没下雨了,八仙花爱水,定植后得浇透。
枝头挂着一朵足有拳头大的,她剪下来插瓶,放到棋盘边。
“盘角曲四,劫尽棋亡。殿下,这一局黑子已输了。”云心看着棋局,鬓边的汗沾湿了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
正说着,自己的手被萧煜拉着带到棋局上,浇花沾湿的水汇聚到他指尖,“啪嗒”掉在棋盘上。
“许黑子悔棋两步,可有解法?”
院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虞渊风尘仆仆地回来,萧煜又换了一副神色,松开了云心的手:“只是父皇布置的课业,云心姐姐不必在意。”
虞渊经过叶彩依之事,对云心颇为尊敬,抱拳点头:“今日主子特意叫我去尚膳监拿了些好饭菜,却寻不着姑娘。”
“这两日,除了小太子来的那天主子用了午饭,其余时间也是粒米未进,与姑娘一同挨着。”
云心这才知晓,方才觉得他瘦削并不是幻觉。
萧煜推散了棋局,一副颓然姿态:“不必说了,既然回来了,云心姐姐陪我一同用饭吧。”
桌上四菜一汤,小几上摆着蟹粉小饺。两人对坐,却谁也不张口。萧煜今日正常的实在诡异,既不叫她试菜,也不看她一眼,除了筷子偶尔碰到盘碗的声音,屋内听不到任何声响。云心只觉得屋内发闷,几近喘不过气。
这顿饭吃的味如嚼蜡,谢宁和虞渊这边也提心吊胆。谢宁一拍大腿:“你说,主子这个反应,是不是要悔婚?”
虞渊夹起一颗花生放进嘴里:“主子盯云心姑娘都盯了一年多,哪有这么容易就悔婚。”
抓着谢宁的手放到桌上,说道:“有事拍你自己的大腿。”
“那你说,主子今日怎么一声不响。”谢宁凑到虞渊耳边说,“不过我看主子这样挺好,前一阵云心姑娘来了,总是傻笑,今日这样显得聪明多了。”
正屋里,两人都吃过饭,云心收拾着碗筷,忽听得萧煜说了一句:“云心姐姐若是不想成婚,我还可以同父皇去说,取消这门婚事。”
云心手上一顿:“殿下为何这般说?”
“你前日没按约定冒险行事,害的禁食两日。今日好不容易能出屋子,又跑到昭阳宫去。我既在你心中没有位置,难道不是要弃了我?”他双手交握置于额前,看不清神色。
云心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本以为经过温淑妃这事,自己和萧煜之间会更加熟悉,却不想惹得他这般忧虑。
萧煜手变得颤抖,直攥的发白:“这桩婚事,本就是局势所迫定下的。我不会勉强你,就如方才的棋局,即使婚事已定,若你要反悔,若是你不想…”思绪纷乱,说出去的话也没了逻辑。
萧煜深吸一口气,目似秋潭:“我许你悔婚。”
话音未落,虞渊在屋外敲门:“前日属下去傅大人府上拜访,说了云心姑娘在宫中的近况,傅大人有几句话要属下与云心姑娘交代。”
云心听闻是有关父亲的消息,一阵风似的跑到门口,抓着虞渊双臂连连问道:“父亲可安好?母亲身体还康健吗?”
虞渊自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云心:“二老一切都好,小妹已经在议亲了。这是傅大人托我转交给姑娘的信。”
云心拿了信,忙不迭去西院,紧闭屋门。
萧煜低声喃喃道:“终究是我勉强了她。”
傅仪方信中简单交代近日家中琐事,又说他和夫人过的很好,准备给小妹和新科举子议亲,洋洋洒洒上百字,最后提到了云心和四皇子的婚事,只有寥寥几语:父虽敬主,然婚姻大事遂儿所愿。
父字第一笔格外粗,是笔长期未挪动,点了墨点又描粗的。
她抚摸着信,满是眷恋。进宫两年不曾收到过一封家书,连父亲的笔体都变得陌生。
今年除夕,她思念父母,待小太子睡后登上内城楼远远拜望月亮。这样遥祝父母安康,已经是重华宫允许她做过最出格的事了。
萧煜虽惹出些是非,可到底对她不错,连在重华宫都做不到的事,他做到了。萧煜愿意帮她至此,她又怎能不动容?
面前递来一块帕子,长安半跪在地上没有说话。心烦意乱,想把铜镜扣在桌上,视线却早被泪水模糊。